
吃完飯後,見蘇棠慘白著臉,聞裴淵正想問她怎麼了。
顧淩音卻舉著一張宣傳單過來,“阿淵,人家說備孕期間多聽交響樂更容易促進成功率,你能陪我一起去嗎?”
聞裴淵望著蘇棠片刻,最終還是將身體轉向了顧淩音,“好。”
因為音樂會即將開場,顧淩音說她會吩咐顧家司機來接蘇棠。
他們離去後,蘇棠頂著寒風站在原地等了一個多小時,才收到顧淩音刻意羞辱的信息:
【蘇小姐,顧家的車都是定製款,我想著你身上寒門女身上的氣味......怕是不太合適。為了你好,也為了車子好,你還是自行走回去吧。】
蘇棠顫抖著手刪掉了信息,撐著最後一絲力氣走到公交車站。
可聞家別墅在郊區的半山上,公交車隻能停在山腳。
她忍著小腹絞痛,走得大汗淋漓才回到家。
當天晚上,聞裴淵回房時,蘇棠猶如一個破布娃娃般蜷縮在床上。
“我每次讓你吃燕窩,你都說味道腥,身體那麼弱。”
望著背對自己的纖細背脊,聞裴淵眉頭一皺,“你應該學學淩音這些千金小姐們是怎麼保養身子的,別老覺得現在還要過曾經在出租屋裏的那種苦日子。”
蘇棠小腹疼地沒力氣說話。
聞裴淵緊抿薄唇,似乎有些惱火她的沉默。
但他還是走上前將她抱起,“去醫院!”
剛走到一樓,傭人慌張追來,“少爺,不好了!顧小姐她......她看了什麼備孕論壇,說做噩夢是凶兆,影響受孕!現在情緒激動,跑到花園泳池邊去了!”
聞裴淵臉色驟變,將蘇棠往傭人手裏一塞,風一般地跑向花園。
花園裏,顧淩音身上隻穿了條真絲睡袍長裙,凍得瑟瑟發抖。
聞裴淵當即脫下外套上前包裹住她,“外麵風大,你怎麼穿的那麼少就出來了!”
“阿淵。”顧淩音順勢倚在他懷裏,“我剛剛做了個噩夢,夢見這次又沒懷上,我心裏實在不安。”
她目光幽幽地投向被傭人架著走來的蘇棠,像是在無聲地指控,“是不是因為......有人心裏存了怨懟,所以才影響了我的受孕?”
聞裴淵眼神一沉,幾乎是在瞬間也望向蘇棠。
那種不問緣由的偏袒,像一盆冰水,瞬間澆滅了蘇棠心頭最後一點微弱的火星。
隻剩下刺骨的寒和眼眶裏強忍的酸澀。
顧淩音似乎很滿意聞裴淵的反應。
“不過我聽說,隻要在淨水裏灑下999顆蓮子,由‘適孕’的女子誠心誠意一顆顆親手撿起,就能如願‘連(蓮)生貴子’。”
顧淩音輕輕推開聞裴淵,赤足就往泳池邊跑,“我已經讓人在泳池裏灑下了蓮子,我這就去撿。”
聞裴淵從不信這些鬼神言論。
他幾步上前,強勢地將顧淩音攔腰鎖回懷裏:“胡鬧!你是顧家的大小姐,金枝玉葉,這種無稽之談,信它做什麼?”
“可是,隻有我盡快懷孕,為你生下繼承人,你才能真正掌權整個聞家!”
顧淩音字字清晰,“為了你,這點苦,我顧淩音受得起!”
蘇棠被傭人半架著,看著緊緊相擁的兩人,渾身發冷地像尊冰雕。
是了,他們才是門當戶對,彼此奉獻的壁人。
而她,不過是個誤闖天家的卑微孤女。
巨大的悲哀和窒息感幾乎將她淹沒。
蘇棠再也忍不住,想要逃離這令人窒息的空間。
“唔......”顧淩音一聲呻吟,像是承受不了壓力,軟綿綿的倒下去。
聞裴淵急切地將人打橫抱起,動作倉促間,手肘狠狠撞上了近在咫尺的蘇棠。
肩胛骨傳來劇痛,蘇棠悶哼一聲,臉色瞬間慘白。
聞裴淵腳步猛地一頓,目光終於落在她痛苦的臉上。
但僅僅一瞬,他懷裏的顧淩音發出一聲更微弱的呻吟,“蓮子......為了阿淵,我要撿起蓮子。”
聞裴淵喉嚨重重吞咽兩下,頃刻間做了決定。
“棠棠!”明明蘇棠最熟悉的聲線,可此刻充斥進她耳裏的,隻剩下上位者的壓迫,“懷孕的事給淩音的壓力太大了,這蓮子是她現在唯一的寄托,你也是適孕女子,你去替她撿起來。”
蘇棠捂著劇痛到麻木的肩膀,難以置信地抬起頭。
他視顧淩音為金枝玉葉,碰不得一絲冰水。
卻要她跳進泳池,去撿那九百九十九顆為另一個女人祈求“連生貴子”的蓮子?
見她僵立不動,聞裴淵眉宇間僅存的一絲猶豫也化為了不耐,“猶豫什麼?小時候在孤兒院,你不也常常洗冷水澡嗎?我會吩咐傭人給你備好薑湯與熱毛巾。”
說完,他抱著顧淩音,邁開大步離開。
刺骨的寒風,穿透蘇棠單薄的衣衫,直抵心臟。
他說她小時候洗冷水澡......
可他是否還記得,她是為了把水卡裏那點可憐的錢都攢下來,留給他洗上哪怕一次滾燙的熱水澡。
才會在寒冬裏咬著牙關,一遍遍的衝洗冷水的?
兩名保鏢無聲上前,將她拖到泳池旁。
水麵下,密密麻麻的蓮子,像無數隻嘲弄的眼睛。
一顆。
十顆。
五十顆。
在保鏢的監視下,蘇棠一次次彎腰,麻木僵硬地摸索著水底滑膩冰冷的蓮子。
深入骨髓的寒冷讓她牙齒劇烈打顫,身體裏最後一絲熱氣被瘋狂掠奪。
蘇棠再也支撐不住,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