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記憶被拉回了六年前。
那年我十二歲,蕭澈十四歲。
他還是個備受冷落的皇子,我則是女扮男裝的定國公世子蘇驚淵。
宮中設宴,我隨父親入宮。席間,幾個皇子欺負蕭澈,將他推入了太液池。
時值寒冬,所有人都冷眼旁觀。
是我,跳下冰冷的池水,將他拖了上來。
在水中,我的發冠散落,一頭青絲鋪散開來。為了將他托舉出水麵,我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胸口的束縛也鬆動了些許。
他當時已經凍得嘴唇發紫,神誌不清,隻是下意識地抓緊了我。
我以為他什麼都不知道。
可現在想來,那之後,他對我的態度就變得很奇怪。
他不再叫我“蘇世子”,而是直呼我“蘇驚淵”。
他開始拚命地跟我比試,騎馬、射箭、兵法,樣樣都要勝過我。
有一次我們私下切磋,他的劍尖劃破了我的衣領,我清楚地看到,他瞥見了那道白色的束胸布。
他當時愣住了,手裏的劍都差點掉在地上。
我以為他會當場揭穿我。
可他沒有。他隻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複雜得讓我心驚,然後轉身就走。
從那天起,他對我的態度,從針鋒相對,變成了更加複雜的,一種夾雜著憤怒、掙紮和隱秘保護的糾結。
我一直以為,那是少年人的好勝心。
現在我才明白,那根本不是。
“你......早就知道了?”我艱澀地開口,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是。”蕭澈的回答幹脆利落。
他扶著我,讓我靠在牆上,避開了我背後的傷口。
“從你十二歲那年,太液池裏,我就在懷疑。”
“後來,我便處處試探你。你不喜油膩,不愛飲酒,身形比同齡男子纖細,身上總有一股淡淡的女兒家才會用的香膏味。”
“最重要的是,”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我的左手手腕上,“你這裏,有一顆紅色的痣。”
我下意識地縮回手。
那顆痣是我和哥哥唯一的不同。
“我見過你哥哥蘇驚涵的手,”蕭澈的聲音很輕,“他沒有。”
我如墜冰窟,渾身冰涼。
原來我自以為天衣無縫的偽裝,在他麵前,早已是千瘡百孔的笑話。
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掙紮,在他眼裏,不過是一場心知肚明的獨角戲。
巨大的荒謬感和被愚弄的憤怒席卷而來。
“所以呢?”我冷笑,“看我像個傻子一樣演了這麼多年,很有趣嗎?蕭澈,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想幹什麼?”他重複了一遍,忽然伸手,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強迫我看著他。
他的眼中翻湧著我從未見過的,洶湧而黑暗的情緒,像是壓抑了太久的火山,終於找到了噴發的出口。
“我想把你從那個牢籠裏拉出來!”他幾乎是吼出來的,“我想讓你做回蘇意凝!我想光明正大地把你放在我身邊!而不是每天看著你穿著不合身的鎧甲,在男人堆裏摸爬滾打,甚至為了我,差點死在別人箭下!”
他的力氣大得驚人,幾乎要將我的下頜骨捏碎。
“秋日圍獵,是你設的局?”我瞬間明白了一切。
“是。”他毫不避諱,“我需要一個契機,一個讓『蘇驚淵』徹底消失,讓蘇意凝重見天日的契機!”
“你瘋了!”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拿自己的命來賭!”
“我沒賭。”他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因為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死。”
“而我,也舍不得你再過那種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