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牢裏陰暗潮濕,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和腐爛的黴味。
我被扔進最深處的一間牢房,傷口因為一路的拖拽再次裂開,血水和汙水混在一起,黏膩得令人作嘔。
“喲,這不是我們大淵最年輕的少年將軍嗎?”
一個尖酸刻薄的聲音在牢門外響起。
我費力地抬起頭,看見了禦史大夫魏朝廷的兒子,魏子昂。
他和我向來不睦,此刻正隔著柵欄,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快意。
“不,不對,”他故作恍然大悟狀,拖長了語調,“我該叫你蘇姑娘,還是蘇妖孽呢?”
他身後的幾個獄卒發出一陣哄笑。
我閉上眼,懶得理他。
魏子昂見我不為所動,似乎覺得無趣,又換了個話題。
“你知道嗎?你那個爹,為了跟你撇清關係,今天在朝堂上可是把你說得一文不值。什麼天性頑劣,心術不正......嘖嘖,真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啊。”
他每說一個字,都像是在我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
我依舊沉默。
我的沉默似乎激怒了他。
“啞巴了?當初在戰場上不是很威風嗎?現在怎麼跟條死狗一樣?”
他從獄卒手裏拿過一桶泔水,獰笑著,隔著柵欄,盡數潑在了我的身上。
餿臭的液體兜頭淋下,混著菜葉和不知名的穢物,黏在我的頭發和臉上。
我的尊嚴,在這一刻被碾得粉碎。
我死死地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魏子昂,”我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你最好現在就殺了我。”
“否則,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今天這桶泔水,我必讓你用血來還。”
魏子昂被我眼中的殺意驚得後退了一步,隨即惱羞成怒。
“死到臨頭還嘴硬!來人,給我打!打到她求饒為止!”
鞭子裹著風聲,一下下落在我的背上。
皮開肉綻的痛楚,反而讓我的神誌變得異常清醒。
我沒有求饒,甚至沒有發出一聲呻吟。
我隻是死死地咬著牙,將所有的痛苦和屈辱,都咽進了肚子裏。
不知過了多久,在我快要昏死過去的時候,一個冰冷而威嚴的聲音,在牢房外響起。
“住手。”
是蕭澈。
獄卒們嚇得魂飛魄散,連同魏子昂一起,撲通跪了一地。
“參見陛下!”
蕭澈沒有看他們,他的目光穿過昏暗的牢房,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牢門被打開,他緩步走了進來,龍袍的下擺掃過地上的汙穢,發出細微的聲響。
他屏退了所有人。
一時間,整個天牢隻剩下我們兩個人,和我粗重而痛苦的喘息。
他蹲下身,離我極近,近到我能聞到他身上清冷的龍涎香,混合著我身上的血腥和餿臭,形成一種詭異的氣味。
我以為他會說些什麼,比如嘲諷,比如質問。
但他沒有。
他隻是伸出手,用他那明黃色的袖口,一點一點,擦去我臉上的汙漬。
他的動作很輕,很慢,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小心翼翼。
我渾身僵硬,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這還是那個在金鑾殿上,冷酷地宣判我死罪的帝王嗎?
擦幹淨我的臉後,他俯下身,在我耳邊,用一種隻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輕說了一句話。
那聲音裏,壓抑著我聽不懂的,長久的痛苦,和一種破土而出的,瘋狂的喜悅。
他說:“阿凝,你終於不用再裝了。”
我腦中“嗡”的一聲,像是被巨鐘撞擊。
阿凝,是我的小字,我的閨名蘇意凝。
除了我爹娘,和體弱多病的哥哥,普天之下,再無第四人知曉。
他......是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