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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鴛鴦碧血鴛鴦
徐春羽

第三回 驕敵則敗紫雲失機 窮凶為奸舒鐵被陷

紫雲一聽,登時心慌意亂,哪裏還顧得秦迪,隻一伏腰便跑下去了。扔下秦迪一個,站在那裏,如同木雕泥塑一般,心想平白無故,會惹出這樣一件大禍,看他父女這種神氣,人家所說,絕非虛假,方才在堂上盡管自己沒有招認,官兒已是不信,自己現在又這麼一跑,顯出無私有弊,無論如何,現在也分辯不清。聽他們喊嚷的口氣,舒鐵大約凶多吉少,自己的妻子,究竟是不是已經被人家救了出去,也還不得而知,這正是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紫雲這一跑,一定是救他父親去了,一個女孩子,就算是會點兒武藝,還能有多大本事?哪裏能夠敵得住這一班如狼似虎的差役!自己逃走既屬不能,站在這裏,也不是一個了局,就在這一思之際,忽然身後有人扯了自己一把,回頭一看,幾乎沒有把秦迪嚇壞。原來正是紫雲又回來了,手裏也不知從什麼地方搶了一把刀,頭發已然散亂,渾身都是鮮血,悄聲向秦迪道,“老伯,你老快隨我來!”說著也不再多說,一拉秦迪,仍然從小院兒繞到那片矮牆之下,又低聲叫了一聲,“老伯,方才他們使的都是詐語,我父親和他們都已出去了,你老趕緊和我從這裏跳出去,有什麼話再說。”

秦迪道:“這底下不是有人嗎?”

紫雲道:“有人誰也擋不住我們,你老站好了!”說著話仍然是左手一掐秦迪左肋,右手從下麵一抄提身一縱,已然上了牆頭,這次不往下看有人沒有人,斜身往下就縱。到了地下,再看那兩個人已然沒有了,街上所有鋪戶住家,全都關門上板子,連個走路的都看不見。紫雲“哎呀”一聲道,“不好!看這種樣子,城門一定也全關了。”一拉秦迪順著衙門牆,直往東跑去。秦迪已然是上了年紀的人,又受了許多驚恐,哪裏還跑得動,隻為逃生情急,便顧不得一切,拚命往前跑去。所幸這條往東的路上,並沒有官人,也沒有人盤問,紫雲這時恨不得肋生雙翅,逃出城去。

剛剛跑到離城不遠,早聽見前麵有人喊嚷聲音:“良民們聽著,縣太爺下堂諭,方才堂上,走了殺人的凶犯,殺傷官兵不少,現在已然四門緊閉。各住戶人家,都要留神,不要留住閑人,以免匪人混進,都要關門閉戶,免得匪徒竄入打搶!”一聲高,一聲低,四下都是這些聲音。

紫雲一拉秦迪道:“老伯,你老聽見沒有?果然是四門緊閉了,我們不管那些,且到了城門再說。”說著一拉秦迪,依然前進。眼看離著城門不遠,突然一陣鑼響,接著有人喊嚷:“別叫他們跑了,他們就是殺人的正犯,劫殺公堂的強盜,夥計們圍呀!”紫雲一聽,就知道今天算是完了,若沒有秦迪,無論如何,這些個飯桶膿包擺樣子的兵,也不放在自己心上,如今一有秦迪這可就不好辦了,自己要是甩手一走,老頭子準得被獲遭擒,如何對得起人家留養我們。隻好是拚死和他們來一下子,倘若能夠把他們殺退,自己也許逃出活命,如果殺不過人家,沒旁的可說,隻有一死而已。最可怪的就是他們那一班人都跑到什麼地方去了?怎麼會一個不見?收住腳步兒,單手拿刀,預備和來人死戰,誰知就聽見人喊,卻看不見一個人過來,心裏好生詫疑。

秦迪忽然叫了一聲:“姑娘,看他們這個樣子,一定是使的詐語,我們的人,一定是從旁的門出去了。我們誤走此地,他們沒有防備,這裏人一定很少,所以他們才使詐語,把我們穩住,他們好去調人,姑娘你說這話對不對?”

紫雲一聽,恍然大悟道:“老伯所說,一點兒不差。我們不要等他人來,且闖一下子再說。老伯,你老緊靠我的身後,不可離開,隻要我們能夠到了城門根兒前,就可以有法子脫險,你老隨我來。”說著話一擺單刀,直奔城門。

眼看離著城門洞也不過是一丈遠近,從守城小廳子後麵,跑出有七八個士兵來,為頭的仿佛是個小官兒,歪戴著一頂青布得勝盔,青布官衣,青布快鞋,手裏提著一杆大槍,一臉灰青,全是煙氣。扯著一條糖嗓子,用手中槍一攔喊道:“別走了,留下人頭,放你過去!”

這句話,招得紫雲都忍不住笑了,嬌叱一聲道:“擋我者死,難道你就不怕死?”

那官兒微微一笑道:“咱塔立布就是不怕死!”說著一槍唰的一聲向紫雲心口紮進。紫雲一看,不由大怒,拿手裏刀往槍杆上就磕。在紫雲想著,就憑他這樣一個煙鬼,還能有什麼高手。誰知看輸了眼,刀磕在槍杆上,槍是紋絲兒沒動,依然直進,徑取紫雲胸口。紫雲萬也沒想到這個煙鬼會有這麼一下子,不由大大吃了一驚,槍已然到了自己胸口,不躲就得受傷,趕緊往旁邊一撤身,又把自己嚇了一跳,自己雖然躲過去了,忘了秦迪正在自己背後,自己一閃開正把秦迪露了出來。幸喜秦迪腿腳慢,紫雲往前一進,秦迪卻沒有跟進去,槍的勢子,距離就遠了一點兒,不曾紮上,可是把秦迪也嚇了一跳。紫雲一看這個官兒不像自己所料那麼乏,便不敢再行大意,提身一縱,舉刀直劈塔立布頭頂。塔立布喊一聲“來得好!”右手攏住槍,使一個“烈火燒天”勢,單手往上一磕,正磕在紫雲的刀上。紫雲覺得手裏震了一下,心中暗說不好,想不到今天會遇見這樣一個人,隻怕是要難討公道!心裏雖然想著,手裏可不敢怠慢,趁勢往回一撤刀,刀刃一偏,直取塔立布脖項。

塔立布哈哈一笑道:“小姑娘,你真手黑,怎麼單往要命的地方招呼哇!也不是吹,憑我現在跟你動手,老爺咱就自認倒黴,如果咱再要和你一般見識,那咱更夠不是當個朋友了。這麼辦,你把你掏心窩子的本事全都露露,也讓咱開開眼。咱多了也不敢說,咱讓你三十招,這三十招你隻管往要命的地方招呼,咱要是讓你要了命,隻怪咱當年學藝不到,經師不高,雖死而無怨。如果三十招你傷不了咱,咱也不要還你三十招,隻還你三招,你要把這三招破了,咱跟你交個朋友,咱把你放出去,你瞧這個夠一句不夠一句?”嘴裏說著,撤身一轉,那刀就走空了。紫雲聽他所說,這種驕傲的話,要是在旁人準得當時動火,唯獨紫雲經過名師,又跟自己父親見過不少英雄,聽人說過不少江湖上的怪事,加之今天連進了兩招,都沒有得著一點兒便宜,準知道人家本事隻在自己之上,不在自己之下。話已說到這裏,也就不必再跟人家說旁的,隻好是到什麼地方算什麼地方吧。想到這裏,便說了一句:“我們說到什麼地方要辦到什麼地方!”說著話,刀就到了。刀砍塔立布左肩,可是個虛式子,塔立布一撤步,但到走空,順著這個空子,就式一偏刀直取咽喉。這刀叫“撥刀式”,看著沒什麼,可是躲上很不容易,因為是招套招,特別快。塔立布是會者不難,雙腿往下一蹲,刀走得快,正從頭上削過,秦迪在旁邊看著,竟已出了一身汗。紫雲見這一刀又空,往回一偏刀,就到了塔立布頭頂之上,立刃就砍。這手叫“蕩刀劈麻”,勢在“連環八刀”裏,都是最厲害的刀法。塔立布見刀劈頭頂,身子還沒有站起來,擰手裏槍往斜下裏一紮,人跟著像一條線一樣,平著就縱出去了。紫雲不禁暗讚一聲“好身法!”自己一想,這個人不但武學好,心思也不弱,他叫我連進三十招,這分明是一種“遊鬥”,再等一會兒,旁的地方都知道了信兒,人一多,無論如何再打算走,就不易了,不如使出絕技,能贏更好,不能贏,再想旁的法子。想到這裏,哪裏還管什麼叫一手一式,無論哪口單刀,便如一團白光一般,直向塔立布上下左右沒頭沒腦地劈、砍、削、紮、鎖、掛、崩、拿。塔立布一邊躲,一邊笑道:“姑娘真急了!使出‘蓮花七十二式’來了。這也就是咱,換個人還真許鬧一個手忙腳亂!”紫雲一聽,他連這路刀法,都能叫上名字來,就知道今天完了,因為從前自己師父說過,這“蓮花七十二式”是混合“八卦”“六合”“連環”“竹葉”四種刀法而成,不遇見了行家,不用說是破,連躲也躲不了。心裏略一沉思,刀去得可就慢了。塔立布把手裏槍一擰道:“姑娘,咱們怎麼說的怎麼辦,你要是躲過咱三槍,咱準放你過去。”說著話,手裏槍直奔紫雲咽喉。紫雲趕緊用刀一磕,和先前一樣,紋絲兒未動,正待撤身閃躲,塔立布往前一擰槍喊一聲:“還不扔家夥打官司!”紫雲就知道自己這條命完了,把雙眼一閉,喊一聲:“爸!媽!女兒不能再見你們了!”接著“哎呀”一聲,撲咚摔倒。可不是紫雲,卻是秦迪,看見塔立布槍逼紫雲咽喉,紫雲磕不開槍杆,心裏著實一急,意欲往前拚死搶救,不想腳下一滑,站著不得力,撲咚摔倒。紫雲嚇了一跳,隻怕那些兵們過來逮人,自己正在危急,哪裏能夠分身去救。一看那條大槍還在離自己脖子前麵不到三寸的樣兒,意欲往旁邊一閃躲,閃開這一槍,再想旁的法子。誰知自己一閃,那條槍就像長著眼睛一樣,也跟著過來,卻又不往裏麵進,隻在嗓子前麵逼著。紫雲猜不透他是怎麼意思,不由一陣焦急,這要是人家的人從旁處再趕了來,自己益發走不開了。把心一橫,與其被獲遭擒受人家的,不如一死相拚能夠闖過去,就過去,不能過去,豁出一死,也不能受人家一點兒輕薄。想到這裏刀勢又變,將一把刀耍得和風車兒一樣,前後左右,上下高低,直取塔立布。塔立布一看紫雲招式大改,便也喊聲“來得好!”把一杆槍唰唰唰連擰了三下,便是三個盆大的槍花,紮、碰、鉤、掛、轉、刺、掠、挑,鬥到酣處,仿佛一條烏龍,掀起千層白浪,哪裏還分得是刀、槍、人。又戰了三五十個趟子,紫雲究竟是個女子,氣力少弱,慢慢便又有些不成了。紫雲知道不能討著絲毫便宜,就想留招逃走,陡地一刀砍塔立布腦門,塔立布橫槍一擋,紫雲的刀偏著直取塔立布脖子,塔立布右手槍往下就抽,紫雲打算撤刀,哪知塔立布槍勢太急,沒有等紫雲撤回,槍已然抽在紫雲刀上。隻聽鐺的一聲,紫雲的一口刀被震落地,紫雲知道不好,急忙往外一縱身,打算轉身後退,塔立布的槍卻跟在身後,左手一托,右手一按腕子,喊聲哪裏走,槍直奔紫雲後心紮來。紫雲知道這次絕無幸免,便爽性站住了腳步兒不走,等塔立布槍紮來。

就在這個時候,隻聽城牆上有人高喊一聲:“塔立布不得傷人,貧僧來了!”塔立布趕緊停槍,往後一看,隻見順著聲音,從城牆飛下一個小黑團來。塔立布就知道這個人能為絕對錯不了,這又不是妖術邪法,全憑一種輕身的功夫,硬從牆上縱下來,當然知道沒有個三五十年功夫,簡直就辦不到。撤回槍來,靜待來人。隻見那個黑團到了就地,忽然一長身,正是一個年老的尼僧,身穿一身青綢僧衣,腳下兩隻雲履,手裏拿著一掛念珠,慈眉善目,笑容滿麵地在塔立布麵前一站。

塔立布把他手中槍一指道:“什麼人?竟敢到這裏無禮?”

老尼微然一笑道:“塔將軍你不要這樣目中無人,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貧僧也不是好惹的。”

塔立布哈哈一笑道:“你不要用大話欺人,你既敢來到這裏攪鬧,我就要拿你當差事!”說著話,一擰手裏槍,照著老尼當胸就刺。老尼見槍到,並不躲閃,等到槍臨切近,隻用手往槍杆上輕輕一敲,說來不信,那杆槍竟自被打得一蕩。塔立布也是久經大敵,知道老尼比自己高得許多,便往回一撤槍,用槍尖一揮,旁邊站的那幾十個兵,全都一擁而上,他自己卻仍奔了紫雲而去。

老尼一看,不由勃然大怒,從袖口摸出來一根小尺,仿佛就像裁衣尺一樣,扯出來在右手裏一拿,喊一聲“你們留神!”說著話,東邊一尺,西邊一尺的打去,全是往這些兵丁兩肋以及前胸後胸,指一下,戳一下。說來也怪,無論什麼樣精壯的漢子,隻要是被指一下,被戳一下,全都和受了定神法兒一樣,嘴兒一咧,眼兒一斜,如同木雕泥塑一般,全都定在那裏。老尼卻不理他們,一縱身,又奔塔立布追去。

那時紫雲已然知道命不可活,站在那裏不動,靜等一死,忽然聽見有人喊嚷,塔立布槍沒往下刺,及至回頭一看,來了一個老尼,已然和塔立布動手。雖然不認得老尼姑是誰,可是準知道是幫自己的,便不顧這裏怎麼樣,趕緊過去把秦迪扶起,一拉秦迪,邁步飛逃。才逃了沒多遠,聽得後頭有人追來的聲音,回頭一看,正是塔立布。要是自己一個人也許能夠跑得了,這一有秦迪,腳底下可就不成了。趕緊站住,回過身來,赤手空拳,迎住塔立布。塔立布抖手一槍,直取紫雲小腹,紫雲正待躲閃,卻見那老尼已然縱身過來,嘴裏喊道:“塔立布,不要盡欺負人家小姑娘,還是咱們兩個來吧!”塔立布一聽,顧不得追趕紫雲,急忙回身一擰手中槍一句話不說,對著老尼胸口紮去。老尼一見,微微一笑道:“螢火蟲兒能有多大亮兒,也敢這樣張狂!”亮手中尺從槍底下往上一撩,說著不信,尺才一著槍杆,塔立布手裏的槍就仿佛受了一種什麼東西吸住一樣,想前不能前,想撤不能撤,使足渾身力氣,隻是不能動得分毫。老尼又是微然一笑道,“怎麼?你就是這麼一點兒功夫!”說著回頭向紫雲道,“小姑娘,你先隨著那位老頭兒,把城門大鎖擰開,趕緊先逃出城去。你們一家子全是從北門出去的,你們趕緊往北門走,一定可以碰見,這裏有我,他們絕不能追你,你就快快去吧!”

紫雲聽見,答應一聲,拉了秦迪就走。已然到了城門口,忽然向秦迪道:“老伯,你老在這裏等我一等,我說句話就來。”二次又到老尼身旁道,“多蒙師父救我們出難,我不曾請問師父你老上下怎樣稱呼?”

老尼道:“你就快快去吧!我和你父親從前有一麵之緣,你就提千佛山慈濟問他好,就明白了。沒有工夫多說閑話,快快去吧!”

紫雲不敢再問,便又謝了一聲,從地下撿起那把刀,到了城門洞裏,把大鎖劈開,拉開城門,同秦迪跑出城去。過了窎橋,秦迪歎了一口氣道:“這真是想不到的事,這真是兩世為人!”

紫雲道:“老伯,這裏地方,我不大熟悉。老伯,你老可知道從什麼地方,可以能走到北門?”

秦迪道:“方才雖然那位大師父那樣說,據我想我們離開那邊地方已然時間不少,他們既然跳了出來,絕不會久在北門一帶,我們應當往遠一點兒走,一來可以迎著他們,二來可以避免城裏人追的耳目,姑娘你瞧好不好?”

紫雲道:“老伯說得對,咱們就趕緊走吧!”於是二人一直徑奔北門大道而去。

單說舒鐵怎麼會來到大理縣城,原來那天秦迪才走不多一會兒,外麵有人叫門,晉芳開門一看,原是一個鄉下人打扮似的侉子,一見晉芳,便問道:“你們這裏是姓舒嗎?”

晉芳究竟沒有在外頭闖練過,以為這個一定是跟舒鐵有什麼認識,便笑著說道:“我們不姓舒,我們這裏倒住著一個姓舒的,你找他幹嗎?”

那個人聽了略一猶豫道:“我因為有朋友托付我給他帶來一點兒東西,所以我才來找他。如果他要在家,請你把他給我找出來,我把東西交給他。”

晉芳一聽,果然不錯,便告訴他等一等,到了裏頭,向舒鐵一說,舒鐵一問這個人怎麼個長樣兒,什麼神氣,晉芳一一說明,舒鐵嗐了一聲道:“壞了!果然他們找到這個地方來了!”晉芳一看舒鐵臉上顏色不對,就知道其中有事,正要探問,忽聽舒鐵叫了一聲:“芳兒,我也沒有工夫和你細說了,我現在約略著跟你說一說。我並不是教書的先生,隻因為我在蒙自縣因打抱不平,殺了十二條人命,才流落到此。遇見你父親把我接進你們家來,我和你父親總算一見如故,處得有個不錯,實想著在你們這裏一忍,混過這半輩子去。不想他們居然找到這個地方來了,他們既然找到這裏了,絕不能善罷甘休。你父親待我不錯,我不能拖累你們一家,我想我先出去見他一見,倘若是找我的,什麼話也沒得說,我就跟他一走。等我走了之後,你們趕快也走,免得他們來惹惱你們,要緊!要緊!”說著站起身來,就要往外走。

晉芳覺得十分難舍,趕緊上前一把扯住道:“老師你從後牆跑了好不好?”

舒鐵道:“你這孩子,不知道利害。我要走了,他豈肯與你們善罷甘休,你快快到裏邊去吧,不要和旁人說,省得惹出麻煩來。”

剛剛說到這句,隻聽四周牆上,全都大聲喊道:“弟兄們上啊!別放走了殺人的正點兒哪!”

舒鐵一聽,趕緊一推晉芳道:“你不要出去了!”晉芳被舒鐵一推,竟自摔倒地上,等到自己爬起來,舒鐵已然出去了。晉芳順著窗戶往外一看,隻見院子裏已然圍上了十幾個人,全都是一鐵青官衣,手裏各拿著一把單刀,竟然把舒鐵圍在當中。隻見舒鐵臉上並無些許驚慌之色,向著眾人道:“列位辛苦!一點兒小事,何必這麼小題大做!來來來,哪位過來,咱們也摸摸吧!”

人群裏頭,走出兩個人來,衝著舒鐵一抱拳道:“在下耿忠,那是我兄弟耿賢。我們弟兄在這大理縣衙門,當著一份小差事,今天我們縣太爺派我弟兄到你老這裏,說有一件小事請你老到縣裏去說幾句話,總求你老賞我們一個麵子才好!”說著深深一抱拳。

舒鐵笑道:“我是一個無名無能的人,並且與你們縣太爺素無來往,他哪裏會找我有什麼話說。這分明是你們假借縣裏的威風,到這裏來行欺使騙。我告訴你,旁的地方,容得你們胡作非為,唯有這秦坨,有我姓舒的在這裏一天,你們就不必想任意張狂。如果是明白的,趁早兒回去,免得彼此傷了和氣,倘若一定不知進退,那就莫怪我要對你們不起了!”

耿忠耿賢還沒有答言,從身後縱出一個侉子打扮的人來,晉芳看得清楚,正是方才在外頭叫門的那個人。隻見他一縱身來到舒鐵麵前喊道:“姓舒的,你害得我們好苦,你在這裏,獨享高樂,我們一家子全都押在牢裏吃官司。你要是個朋友,好漢子做事好漢子當,沒別的,你跟我辛苦一趟吧!”

舒鐵冷笑一聲道:“你是誰?我又不認識你,我從什麼地方害過你,真是越說越不近理了!”

那個侉子哼了一聲道:“舒大爺,你這就不對了。我看你做的事,夠個朋友,所以才和你說些場麵話,你別跟我裝傻充怪,我叫路九福,原是蒙自縣三班總役,隻因你在蒙自縣一夜刀傷十二命,完事之後,你帶著大大小小都跑了,可苦了我一個人,為你也不知挨了多少回板子,一家老小全都押在牢裏,不是朋友多,一家子全都早送了命。好不容易探出你在這裏,才來找你的,見麵之後,就該跟我出頭打官司,你怎麼敢做不敢當,打算用言語支吾,你想你夠朋友嗎?兄弟們幫我一下忙,咱們來個一擁齊上!”說著話手裏一把單刀,直奔舒鐵頭頂砍下,可把窗戶裏站的晉芳嚇壞了,因為一向知道舒鐵,除去認得字,懂得書本,以外什麼也不明白,這一刀要是劈上,哪裏還能有命在!一著急,哧的一聲,把窗戶紙完全撕下,這回可瞧真了。一看舒鐵不動手,等到刀離頭頂不遠,撤身一跨步,刀就走空了,不等路九福換手,進一步,左手一拿路九福的腕子,右手掠住胳膊,往裏一托,照小肚子當的一腳,路九福哪裏會想到有這麼一下,踢個正著,倒退出有二十多步,撲咚一聲,才摔倒在地。一抹屁股,站起來就喊:“正點兒紮手,哥兒們費心給圍一圈,別讓他走了!”大家答應一聲,便要一擁而上。把晉芳又大大地嚇了一跳,心想這些人要是一擁齊上,雙拳難敵四手,恐怕就要吃人家虧了。

正在這個時候,隻見那個自說字號名叫耿忠的那個人把大家往後一推道:“你們幾位先別亂,我還有幾句話說。”大家一聽,頭兒有話,誰不往下退,當時又全都退了下去。耿忠把路九福一拉,離開舒鐵有一丈遠近,這才悄悄地向路九福低聲道:“路爺,咱們可都跑腿的,您可別這麼辦。您沒有看出來嗎,這個姓舒的,可不是省油的燈,動硬的,也不是咱們自己瞧不起自己,大家都過去,也不能是人家敵手,那他可就又走了。他走了我們原沒有什麼,一則幫辦,辦不著也沒多大處分,至多挨頓申飭也就完了。您可和我們不一樣,一則您是原辦,辦不著麵子上不好看還是小事,您受申詿誤,可就更搞不清了。你想我這話,說的是不是?”

路九福連連點頭道:“耿大哥,您說得也不錯,我是當事則迷,你瞧著怎麼辦才好?”耿忠一低頭,扒在路九福耳朵邊啾咕了一陣,直說得路九福連連點頭道:“大哥的主意一點兒也不錯。不過有一節兒,我們這件事,不隻是他一個,還有他的家屬呢!”

耿忠道:“您又蒙住了,隻要把正點兒弄了走,剩下幾個老男幼女,那還算得了什麼,還不全在咱們手心兒裏轉嗎?我還告訴您,這個老秦家說家裏挺有底兒,咱們也可以弄他一下子,換雙鞋。您照我的辦吧,沒錯兒!”路九福隻是點頭。

舒鐵看他們忽然退下去,一陣啾咕,正在納悶兒他們又出什麼詭計,隻見路九福滿臉賠著笑,規規矩矩地邁著方步,來到自己麵前,先作了一個大揖,跟著撲咚一聲,就在自己當麵跪了下來。舒鐵道:“這是什麼意思?”

路九福帶著哭音叫道:“舒大爺,舒俠客,你老人家行俠作義,江湖之上聽你老人家之名,如雷貫耳如月當頭,誰不知道你老人家俠肝義膽,行比聖賢。就以你老人家在蒙自縣,所作所為,也是路見不平,替一縣除害,可以說殺奸去惡,見義勇為。不過你老人家隻顧你老人家一時義氣,可苦了我們這一班當狗腿子的人,我們不怨你老人家拖累,隻怪我們自己行當不高,不該給他們支使著。可是你老人家也得替我們想想,我們都是身無一技之長,上有幾十歲老娘,下有懷抱的孩子,雖然知道所作不對,除去這個什麼又都幹不了,我們這也是被家屬所累,衣食所迫,實在不是甘心做這種事。現在我已然深悔從前不是,就求你老人家多多發惻隱之心,賞我一個臉兒,跟我到縣衙裏去一趟。我把差事一交,趕緊就辭事不幹,我把老娘妻子連夜送出蒙自縣,不拘我再幹個什麼小買賣,隻要混上一口稀糊喝,絕忘不了你老人家的好處。容我走個一兩天,憑你老人家身上的功夫,不用說縣裏一個小小木籠攔不住你老人家,就是銅牆鐵壁也擋不住你老人家活動,在你老人家不過是暫受一時之屈,我們全家老小,可就受了你老人家大德了。沒旁的說,就求你老人家可憐可憐我這沒能為的小子吧!”說著仍然趴在地下,紋絲兒不動。

舒鐵聽完,哈哈一陣大笑道:“話倒說得一點兒也不錯,不過你這話說晚了一點兒。你要是能夠說出這一套話,你就不應當驚師動眾,既知道我住在這裏,就該悄沒聲地到我這裏來,從頭至尾,把話說明了。我雖然不夠什麼俠客義士,可是一輩子向例不打服軟的人。無論如何,不怕是刀山油鍋,也必陪你走一趟,絕對能使你不跟著受罪。現在你是覺得你受了你們大老爺的堂批,出來拿人,你是在官應役,我是罪有應得,抖繩子就拴,拴到堂上,你的功也有了,你的名也有了。主意原打得不錯,可惜你的歲數太小,好些事情,你都還沒見過,你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偏偏碰見我。你碰了釘子,知道來硬的不成,你又改了用這種軟磨的功夫,上差老爺,也不是我說句大話,在我們弄玄虛的時候,你還沒出世。今天你已然動了手了,旁的話沒有,隻有憑著手底下說過節兒,不怕你打我一拳,踢我一腳,我就認罪服輸,跟你到案打官司。如若不是這樣,趁早兒回去,另找有頭有臉的人來和我說,我也是懂得交朋友的人,我絕不會使你為難,我一定隨你到案打官司。咱們是廢話少說,朋友你就動手吧!”

路九福一聽,自己這套兒完全沒使上,心裏為難,可就糟了,動硬的不行,動軟的也不行,這要真是這樣讓人家跑了,自己的差事就不用幹了。想著一回頭看了耿忠一眼,耿忠也知道事情不好辦,可是人家原辦已然在本衙門掛了號,如果辦不下去,真要是從這裏走了,自己也不能說一點兒幹係都沒有。想了半天,這才走上前去,向舒鐵道:“舒大爺,我可不是幫我們這位兄弟說話,他所說的話,確是一個字的虛假都沒有。不過他年歲小,外頭沒有跑過,所以說出來的話,不大受聽,您是外場人,還能跟他一般見識嗎!要說他方才一進門,就張羅跟您動手,這也不怪他,皆因我們沒見過你顯過什麼絕技,半道上跟他僵火來著,他一掛勁說他能夠讓你使出絕技來,所以他才故意招您生氣,所為就是看您的功夫。您無論如何,不看他一個人,也得看在我們兄弟身上,您要是不跟我們走一趟,連我們這碗飯也吃不成了。還有一節兒,您是俠客身份,您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您一個人當然要走就走,誰也攔不了,可是您想想秦大爺是這裏住著,一家大小,全在這裏住,您走了,他們一家子怎麼辦?要依我說,咱們是瞞上不瞞下,上頭要的是你老一個人,隻要您一個人到案,我們把差事交下去也就完了,省得秦大爺一家也不得安生。舒大爺您是交朋友的人,您想我這話說得對不對?”

舒鐵一聽,心裏暗想,我原想把他們打發去了,再商量同走,他話既說到這裏,當然同走就算不易了,這倒不可不慮。剛剛想到這裏,隻聽屋裏撲咚一聲,“哎呀”一聲,大家又全都一怔。

有分教:

虎狼堂上簇起一片淫威,狐鼠城中殺成幾條血巷。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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