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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式民工2中國式民工2
周述恒

六、聚散離合

小凡終究是要離開英子家了。

下午的車,他與英子一大早就去買好了回家的車票。

英子幫小凡提著包,一起來到站台前:“小凡,我不會相信命的,你也不要信,春節過完到福州去,我一定會到福州去的。你一定要等我。”站台前,英子對小凡再三強調:“記住,一定要等我。你也一定要到福州去。”

小凡看著英子那略顯憔悴的臉龐,愛憐地點了點頭:“好的,咱們福州不見不散。”

英子愁容滿麵的但還是不忘為小凡打氣:“你可不許撒謊,我們還要辦培訓班,我們還要做裝修公司的。”

“傻瓜,我幾時騙過你的?”小凡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看著英子眼中的淚花,用手輕柔地拭去她眼角上的淚珠,“你看,我是一個信命的人嗎?”

“嗯,小凡,我就是愛你,我就是舍不得你走,等春節後你到了福州,咱們就永遠不要再分開了。”英子抽泣著,“你要記住,我已經是你的人了,永遠都是。”

“英子……”小凡聽得心裏一震,手中的包一下滑落在地:“我也愛你。”

他說著,再也顧不得在站台上那些稀少的人影,緊緊地抱著她,深深地吻了下去。

寒風呼嘯,侵人肌膚,但再是寒冷,再是天寒地凍,可又怎能阻止得了兩顆年輕而又火熱、執著的心?

車開動了,英子跟著火車快步跑著,揮著手,再也控製不住情緒:“小凡,我愛你,我愛你,你一定要在福州等我……”

“我會的,英子,咱們福州,不見不散。”

小凡也向英子揮動著手,看著英子那姣小、清瘦的身子在寒風中奔跑,終於再也忍不住,一行行熱淚滾滾而下。他的眼前,又出現了方敏在火車站與他分別時,與此時相似的場景,想到這裏,他的心,似被千萬隻蟲子在裏麵吞噬一般,不由得向窗外的英子大聲呼叫:

“英子,我也愛你,你也一定要等著我!”

張誌偉打電話去店老板家。

隻聽店老板說方敏是去一個朋友家過春節了。過了春節才回來上班。

張誌偉有些納悶了,方敏有什麼朋友?是不是方敏也在廠子裏談戀愛了?怎麼一轉悠,人就跑到那個朋友家去過春節了?

駱玉紅看了張誌偉一眼,搖了搖頭:“怎麼會呢?她要想談戀愛還能等到現在嗎?喜歡她的人多了去了,可她始終一門心思喜歡著小凡呢,怎麼會這麼快就移情別戀了啊?”

“可小凡都和英子走了,她還能在那傻等啊,世上有這麼癡情的人嗎?”

“當然有了!女人都是癡情的,喜歡一個人就在心裏藏一輩子的,哪像你們這些臭男人見一個愛一個的。”駱玉紅說著用飯鏟照著張誌偉的頭就要拍。

“好好好,算我說錯了,我是臭男人,我是臭男人。”張誌偉嬉皮笑臉地反而湊了上去:“不過,我這臭男人可隻喜歡你這樣的女人。”

“就你小子嘴貧。看在你坦白的份上,就饒你不死。”駱玉紅嬌嗔著喝罵,心中卻很是受用的。

“嘿嘿,我不僅嘴貧,我還油嘴滑舌呢。”張誌偉笑著一把擁過她,把嘴湊了上去,一下吻在駱玉紅嘴上。

“你,你真是壞死了。”駱玉紅嘴上說著,身子卻軟軟地靠在張誌偉身上,有口難言。她多想讓時間就這樣靜止,讓一切都在此停留,可是,她的家庭責任,全壓在她一人身上。她怎麼能忍心父母重病在身而自己去獨享幸福?

此時最痛苦的是,她的一切決定都不能對自己心愛的人說,這讓玉紅壓抑得很辛苦,因為她要把最美好的一切留給他,讓他成為生命中的永恒,為了家,她必須義無反顧地去做出自我犧牲。

隻有錢,才是唯一能挽救她父母生命的東西。可是,憑她現在的工資,那簡直是杯水車薪,遠遠不夠。

窮苦人家的孩子,就是這樣的命。所以,駱玉紅認命了。

農民工在這個社會所有的現實看來,似乎都應該是天生賤命的。

工地上,那些建築工付出心血汗水幾十年,得到的除了那點可憐的薪水外,還得到了傷殘病痛;還得到了白眼與不屑。

裝修房子,他們用心血裝修好一家又一家,幾十年如一日,將城市裝扮得更加富麗堂皇、美輪美奐,他們得到了什麼?除那點可憐的薪水外,他們得到的是勞累成疾,是殺傷力巨大的職業病!

工廠裏,他們像機器一樣重複著組裝一架又一架的電子玩具產品,得到的是什麼?身體質量的下降與患病概率的增加,而那點比裝修工、建築工更加少得可憐的工資也僅能維持日常所需,省吃儉用的一點錢還得寄回老家補貼家用。

中國民工、中國農民,可以說,是整個世界上最懂得感恩、最懂得知足的民工。就算是這樣,他們還很感恩國家給他們這麼一點看上去是解決生活、解決溫飽的一個機會。

當他們看到電視上這個當官的貪了二千萬元坐牢,那個貪了一億元卷錢跑路出了國,也隻是無奈地笑著,或是驚訝地張大嘴巴,天呀,哪能弄來那麼多錢呀!咋花呀!隻會歎自己命不如人。

他們,從來也沒想到是什麼原因。他們也根本沒有時間和心思去關心這些。

他們關心的是,暫住證要是取消就好了;要是工廠一個月能放兩天假就好了;工資能稍稍加一點就好了;也能像城裏人一樣在工作之餘偶爾消遣一下,或是一家人在一起享受天倫之樂就好了。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瞳瞳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寒氣未走,春風便至,一年一度的春節來臨了,天還未亮,四下的鞭炮聲便清脆地響起,在整個鄉村裏回蕩。有敲鑼的,打鼓的,一派歡天喜地的熱鬧景象。這幾年來,隨著打工出去的年輕人越來越多,留下的大部分都是不能出去打工的孩童與一些要照看孩子的老人,這個小小的村子裏平日裏就愈發的顯得冷清,也隻有在過春節時,大家才從沿海的各個城市回到家裏,這個山村方才能顯得有一些生氣。

中午的團年飯是山區鄉村曆來流傳下來的一個風俗習慣。

小凡家無主婦,就到二叔家一起吃團年飯。大家寒暄著,大家都爭著向小凡問起在外麵工作的一些事情。

小凡笑著,給在座的叔伯嬸娘說:“外麵很苦,但與家裏相比確實好賺錢一些。”

小凡弟弟比小凡小四歲,聽得小凡這樣說,忙說:“哥,反正我的成績不好,我也跟你去打工算了。再這樣下去念完初中也沒什麼意思。”

小凡弟弟長得像極了早逝的媽媽,生就一張漂亮的麵孔,橢圓形的臉總是帶著天真與坦白的神情,似乎心中沒有任何的隱私,烏黑的頭發總是被他撥弄得井然有序,兩條均勻的長眉像是特意修飾過的,那不經意皺起的眉峰顯露出他有自己的愛好與想法並不是別人能夠左右的,他的目光很有穿透力,不時流露出的熱情很富有感染力。輪廓分明的嘴角總是上翹著,這是一個固執得很徹底的孩子,而又是一個激情四射的小青年!所以,小凡從小就極為疼愛自己的這個弟弟,小凡愛憐地看了看這個可愛而固執的弟弟,未經猶豫道出自己的無奈:“小峰,哥現在很後悔當初沒念好書呢,你還不趁有機會好好念書,將來說什麼也上個大學,出來工作都比咱們好找。”

“我的成績不好,初中念完肯定也是考不上高中的,拿不拿一張畢業證書又有什麼關係?再說了,現在上到初一初二就不念,出去打工的人多著呢。我們班上的好幾個學生初一都沒念完就去溫州、廣州打工了,聽說他們有的回來過年了,還賺了些錢回來呢。”

小峰倔強地說:“今年我們班裏的好幾個也有我這樣的想法,說念完這學期下學期就不念了,我們也一起出去打工。”

“不念書出去打工,那打的都是下賤的工、受氣的工,書念多點,找的工作也好些。”小凡想起當初自己找工作的艱辛,在烈日下那個拖著一個長長的影子茫然無助地走在大街上的情形,心裏還在直泛酸水,“沒知識沒文化,我們廠子裏來了幾個也都這樣,字都寫不清楚,自然,能找到個崗位就不錯了,哪還有機會提升,有知識的人,發展的空間就大一些。”

“我就不明白,多讀一年與少讀一年有什麼區別了。能提升多少知識呢?你怎麼不說早出去一年會增長多少知識呢,這些社會經驗是你在課堂學得到的嗎?”小峰步步緊逼。

“這個……”小凡一時語塞,半晌才緩緩地說:“那你現在這麼小,又能出去做什麼?現在還在長身子,出去做的那些廠子,好的廠子說你是童工,你也進不去,差一些的廠子就算能進,那也不是人幹的活,都是對身體有害的、有毒的廠子。你說你去好好的身子做出病來,能成嗎?”

大家都聽得沉默不語,好一會兒二叔才開口:“確實是這樣,以前我們村裏的好幾個人出去後,幹的不知道是什麼活兒,才兩三年就病了,後來,廠子裏發現他們有病後找借口辭退了他們,才回到村裏,去年就死了三四個了。聽說是什麼職業病,粉塵造成的。”

“對了,前次你們打電話來說,鄭偉好像也是得什麼病不幸去世了。”

“就是啊,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才去那個石材廠上一年半的班,身子骨就拖垮了。再後來身體不好,不能幹活了,就出了廠子,在城裏治那兒醫藥費又太貴了,回來治沒多久,也就死了。還有幾個人也都差不多是這樣子的。要麼就是工傷著回來,要麼就是身體不好回來了,有兩個也就是前幾個月死的。”

“你們做的是什麼工作,不會對身體有害吧。”小凡爸聽得忙關切地問。

“我們進的是鐘表廠、塑料廠,好得多,工資雖不太高,但至少對身體沒什麼害處。你們放心吧,我早知道這個職業病的厲害,我才不會進那種有毒的工廠呢。”小凡笑著說,“爸、二叔、大叔、嬸娘,你們都吃菜啊,別光聽我說了。”

“嗯,那就好,那就好,這樣我們就放心了。”二叔也聽得連聲稱是,“錢賺不了不要緊的,可千萬得自己注意身體。”

“鮮兒從去了青島,也就沒回來過了。”大叔歎了一口氣,“這大過節的,她沒回家,總感到家裏少了什麼似的,心裏空空的。”

“就是,這丫頭也不知在外麵是好是壞,就是過得不好也不會和咱說的,怕咱著急擔心不是?”嬸娘也在一邊說著,顯得有些落寞的樣子。

“我們接到過姐的電話,聽她說那邊不錯啊,她好像說過一年就要結婚了,那姐夫是在那邊部隊當什麼軍官的,可能一年後就要轉業。”小凡笑著安慰他們,“姐以後生活就安穩了,城市的生活比咱們農村可不知道好多少倍的。大叔嬸娘以後可有清福可享了。”

“享什麼福啊,這一年一次的春節都懶得回家過了。咱們還能享什麼福哦。真個是女大不中留了。”嬸娘說著,引發了思念之情,不由得雙眼有些濕潤起來。

“在外麵打工,也不容易,你說好不容易省吃儉用的存了點錢,可是這麼遠,來回一趟車費都要花費好幾百,再加上一些人情世故,這來來回回的都要花上一千來塊了。”小凡忙解釋著,“出去就是為了賺錢,在外吃點辛苦不算什麼隻要過得安樂些,她心裏也會高興的。”

“是啊,孩子們都在外麵受委屈了,都是我們這些老弱病殘把你們拖累了,我們怎麼會不知道你們在外麵有多難啊,可回來了還都樂嗬嗬做給我們看,苦你們自己都咽下了。”嬸娘一想到這些孩子在外遭的罪,不由得有些哽咽起來。

“來來來,大叔、嬸娘,我陪你們喝一杯。”小凡見狀,向小林擠了擠眼,把話題岔開了。

小林木訥地一愣神,立時明白了小凡的意思,也端起酒杯,向大叔敬酒,三叔及在座的嬸娘們逐一敬酒。

一圈轉完,幾杯酒下肚,氣氛頓時熱烈起來。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正在這時,忽聽村口有人遠遠地在呼叫:“不得了啦,不得了啦,殺人了,孟飛殺人了!孟飛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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