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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她打開盒子,拿出裏麵的一隻翡翠手鐲:“阿姨也沒有別的值錢的東西給你,這個是我娘家祖傳的手鐲,阿姨就將她送給你——”

她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我一把將她手裏的東西奪了過來:“媽,這是我外婆臨終前留給我唯一的遺物啊,是你說害怕我打碎,我才讓你替我收好,等我結婚那天再給我的,你不可以這樣對我的。”

我的聲音逐漸顫抖,連帶著肩膀都控製不住地抖動。

我爹和薑耀可能不懂我和我外婆之間的感情,但是,我媽她不可能不懂。

她生下我之後,就將我丟給外婆在照顧,我外婆一直照顧到我七歲,當時農村的人嘴碎,一看見我就說:“你是你爹媽不要的孩子,是野種!”

我外婆聽見後就拿起手中的掃帚朝那些人身上打過去,一直追到人家家裏,她說:“我乖孫不是野種,她爹媽不要,我要,我一老婆子養個娃還是養得起的,你們要是再亂說,我撕爛你們的嘴。”

從給我換尿布到教會我認識大字小字,我始終記得小老太拿著半截木棍蹲在麥田裏的背影。

從每日給我喂米糊到給我做我喜歡吃的南瓜餅、棒棒麵,她一邊和麵一邊說我的乖孫也是有人疼的孩子。

我的衣服永遠都是幹幹淨淨的,我的布鞋永遠都是外婆親手納的。

我外婆一個老婆子將我拉扯到七歲,直到我媽回來。

我媽那會兒已經和我繼父結婚,但一直沒懷上娃,於是要把我要回去。

小老太舍不得我,但我媽說城裏的條件好,小老太想了一個晚上,最後還是同意我媽把我帶走。

我媽在接我回去不久後就有了弟弟,於是我又成了一根野草,寒暑假他們帶著弟弟去遊樂園、動物園,走之前會把我送到鄉下,我的童年裏沒有長頸鹿,也沒有旋轉木馬,但我有外婆親手做的風箏和泥人。

一直到我十八歲,高三畢業那年,外婆得了胰腺癌。

臨走前,她最放心不下我,拉著我的手說了很多,她怕我將來沒有儀仗,於是將她全身上下唯一值錢的翡翠鐲子留給了我。

我媽知道後責怪我外婆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我也不怕我摔壞了,於是我外婆就同意讓我媽幫我保管,等我結婚那天就拿給我。

她說:“等到你戴上鐲子那天,外婆就來看你。”

我一直等啊等,卻等到了我媽將鐲子送給薑耀的女朋友。

“這鐲子是外婆留給我的,你別想把它搶走。”

我媽拍桌而起:“薑慕南,你個沒良心的白眼狼!外婆那鐲子放你那有什麼用?你早晚要嫁出去,是別人家的人,給你弟女朋友怎麼了?她以後要給我們家傳宗接代,你能嗎?”

“養你這麼大,連個鐲子都不肯讓給你弟,你這心是石頭做的?我真是白生你一場,為了一個鐲子你就和我翻臉。”

說著她便伸手過來搶。

我們倆牽著鐲子的一端誰也不肯讓步。

就在這時,她的另一隻手直接端起一碗熱湯往我的小臂上潑了上去。

灼熱的燙感讓我先鬆開手,但我媽也因為後坐力摔倒在地。

鐲子磕在硬邦邦的水泥地上,碎成了兩段。

我媽像是瘋了一樣,撲過來坐在我身上開始打我:“你這個不孝子,白眼兒狼,上不得台麵的東西,非得給我找不痛快!早知道你是這副德行,我就該在你生下來時掐死你!”

她越罵越狠,巴掌抽在我臉上熱辣辣地疼。

我的眼淚混著鼻涕糊了一臉,那一刻,我的心徹底死了。

所謂的血濃於水的母女情分被她尖酸刻薄的話語,被她落在我身上的巴掌打得粉碎,那些我曾經依附而生的情感紐帶,被長久以來積壓在心底的委屈、憤怒、怨恨千刀萬剮。

終於她打得沒了力氣,我繼父才像個和事佬起身拉住她。

“好了好了,都別丟人現眼了。”

我弟將我媽扶起來。

隻剩我,狼狽地坐在地上,如一條喪家之犬。

可薑耀還嬉皮笑臉地湊過來讓我給我媽道歉。

“我沒有錯,我憑什麼道歉,錯的是你們,趴在我身上吸我的血,吃我的肉,現在還妄想拆我的骨,你們憑什麼!”

我深吸了一口氣,從地上站起來,撿起了碎成兩段的鐲子。

他們似乎是看我第一次發這麼大的火,一時間竟然全都愣在原地。

我媽的震怒,我繼父欲言又止的尷尬,我弟的不以為然,落在我眼裏,像是一張鋒利的刀片,割得我無處藏身。

明明錯的是他們,可要逃離的人卻是我。

我媽當真地戳著我的脊梁骨,依舊在喋喋不休:“讓她走,簡直就是喪門星,這個家的福氣就是被她給喪沒的,她姥姥的命也是讓她給喪沒的,她以為離了這個家她又能往哪兒去,要不是算命的說她命裏帶弟弟,誰稀罕要她這樣一個狼心狗肺的東西,說難聽點的,她能有今天,都是她弟弟給她掙來的,她以為她憑什麼啊,她就該給我兒子買房子,娶媳婦兒,這是她命裏欠我兒子的!你們別拉我,我說錯了嗎!讓她走,最好一輩子都別回來!最好死在外麵!”

薑耀看熱鬧不嫌事大,還在一旁煽風點火:“媽,你別這麼說,也許我姐是去她對象家。”

我媽鼻尖冷哼一聲:“還沒結婚就上趕著給男人睡,我怎麼生了你這麼一個恬不知恥的東西,你這樣隨便的女人,哪個正經男人會要你,就算把鐲子留給你,你也守不住,遲早被外麵的野男人騙個精光!”

我就站在大門口,聽著那些戳人肺管地汙言穢語,心裏卻如一潭死水一樣再也泛不起一絲波瀾。

親人之間的傷害竟然可以把人傷的如此體無完膚,他們知道你最薄弱的地方,然後猛地往這個地方落刀子,最殘忍的卻不是這個,而是你明明想反駁,又怕傷了感情,想逃離又被孝順的枷鎖捆綁,日複一日,這些指責慢慢變成了揮之不去的低落和深深的自我懷疑。

我回頭,看著自己走了十六年的路,建立在虛偽之上的親情都不用風吹,隻需要自己的一次忤逆,便坍塌淪為廢墟,被抽去假象過後,隻剩下一片血淋淋的自己從不被愛的現實。

但他們真的很擅長捅一把刀子給一顆糖,我繼父提著一袋熏魚出來追我。

“楠楠,你別把你媽的話放在心上,她沒讀多少書,說的話是難聽了些,但是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等你當了媽你就知道她的難處,這熏魚啊是她上周醃的,知道你愛吃,還叫我多買幾斤。你拿回去,等你媽氣消了就好了。”

我看著他手裏提著的熏魚,沉默地開口:“爸,其實你一直都知道我不喜歡吃被八角醃過的熏魚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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