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盈盈今日也在場,見到顧宸儀竟隨王爺一同出席,又見眾人那般反應,心中嫉恨翻湧。
她對身旁幾位交好的世家小姐低聲笑道:“喲,我當是誰,原來是顧大夫。顧大夫真是好本事,不僅醫術了得,這運氣也是頂好的,竟生了這麼一張福氣臉,能入王爺的眼緣。隻是呀,這再像,終究也不是正主兒,東施效顰,徒增笑耳。”
那幾位小姐聞言,皆掩口而笑,看向顧宸儀的目光帶著鄙夷和看戲的意味。
顧宸儀恍若未聞,隻靜立於王爺身後側方,目光微垂,仿佛周遭一切紛擾都與她無關。
白玉安對迎上來的華國公道:“國公爺今日好興致。”
華國公笑道:“王爺大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快請上座!這位便是府上的神醫顧大夫吧?果然氣質不凡,快請入席。”
酒過三巡,席間氣氛漸熱。
太常寺少卿王少文,笑吟吟開口:“今日得見王爺氣色漸佳,實乃朝廷之幸,可喜可賀。聽聞王爺此番康複,全賴府上一位女神醫妙手?嘖嘖,金針祛毒,聞所未聞,想必是得了哪位隱世高人的真傳吧?”
白玉安漫不經心地撥弄著酒盅:“王大人消息靈通。府上確是來了位大夫,略通岐黃。”
“王爺過謙了。”接話的是國子監司業陸法,素以恪守古禮聞名,“老朽近日翻閱古籍,見《太醫令》有雲,用藥之道,貴在平和。又聞王爺治療頗涉金針放血、蟲蟻搜剔之法,此等術法,近乎奇技淫巧,似與太醫正道相悖。”
“不知這位大夫師出何門?所用之法,可有典籍依據啊?”
瞬間,所有目光再度聚焦顧宸儀。
馮盈盈眼中閃過幸災樂禍。
白玉安端坐主位,並未出聲,似乎也想看她如何應對。
顧宸儀起身福了一禮,方轉向陸法:“回陸大人話。民女所學並非師承名門,乃家傳偏方與自行摸索所得。”
“大人引《太醫令》,民女敬佩。然醫道浩瀚,病症萬千,豈是一部《太醫令》可囊括?王爺所中之毒,非比尋常。若拘泥於平和,便是隔靴搔癢,非但不能祛邪,反致養虎為患。”
“法無高下,效者為良。若能救王爺於沉屙,何必執著於門戶之見,經典之限?若因療法罕見便斥為奇技淫巧,因噎廢食,豈是真正為醫者之道?”
陸法麵皮一緊,沒料到這女子言辭如此鋒銳,竟一時語塞。
王少文立刻笑道:“顧大夫好伶俐的口齒。隻是這道理雖通,終究是王爺安危重過一切......”
顧宸儀自信道:“大人憂心王爺,其情可鑒。然醫者之責,在於祛病救人。民女每一用藥,必先親身嘗驗。每一針落下,皆以王爺脈象為憑。治病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民女從未有一刻或忘。”
“若大人仍有疑慮,不妨請問王爺,今日赴宴至今,久坐於此,可曾如往日般,需頻繁更易坐姿,以緩解腰背劇痛?”
這一問,席間頓時一靜。
所有目光瞬間投向白玉安。
白玉安眸光微動,深深看了顧宸儀一眼,薄唇輕啟:“並未。”
短短二字,擲地有聲!
滿場先是死寂,隨即嘩然。
王爺竟承認了,這是何等有力的回擊!
王少文嘴唇囁嚅了幾下,隻得訕訕道:“王爺洪福,是在下多慮了。”
顧宸儀微微一福,從容落座。
又一輪菜肴呈上,侍女端上一盅香氣濃鬱的羹湯,置於王爺麵前。
白玉安剛拿起調羹,身旁的顧宸儀忽然輕聲開口:“王爺。”
白玉安動作一頓,側目看她。
顧宸儀湊近,聲音壓低:“此湯雖鮮,然是以桃花菌與深海瑤柱共燉,性極發散,兼有些許動風之效。於常人無礙,但於王爺目前情況,恐會引動未盡的伏毒,易致夜間虛煩不安,甚至引發舊疾輕微反複。萬請慎用,淺嘗亦恐不宜。”
白玉安放下調羹,對侍立的侍女淡淡道:“此湯膩了些,撤下吧。”
侍女連忙端走。
這一幕落在馮盈盈和某些人眼中,意味頓生。
華國公忙問:“王爺,可是這湯不合口味?老夫讓他們換一道。”
“不必。國公爺盛情,本王心領。隻是近日服藥,需忌口些許,與此湯無關。”
話雖如此,但方才顧宸儀那細微的舉動和低語,以及王爺毫不猶豫聽從的姿態,已讓某些人心下暗驚。
這女子不僅醫術了得,竟還如此敏銳謹慎!
宴席至尾聲,白玉安心情似乎不錯。
他接過內侍遞上的熱巾拭了拭手,道:“今日有勞顧大夫隨行,讓本王,也讓諸位都親眼見證,何為真才實學,何為膽大心細,察微知著。本王沉屙得愈,顧大夫居功至偉。”
“賞!”
“徐宇,回府後,將庫裏那套先帝所賜紫檀木嵌螺鈿製藥器具,並那盒禦賜的上等血燕,一並賜予顧大夫。”
“禦賜之物?!”
席間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驚呼!
這份賞賜,分量極重,更是王爺當眾給予的極高肯定!
顧宸儀心下微凜。
這賞賜太重,她感受到四麵八方投來的目光,羨慕、嫉妒、探究......
但她更明白,這是王爺在借她敲打眾人,也是將她更緊地綁在靖安王府的戰車上。
顧宸儀起身行禮,落落大方:“民女謝王爺厚賞。王爺福澤綿長,方能逢凶化吉,民女萬萬不敢居功。”
白玉安微微頷首,不再多言。
他厭煩那張臉帶來的紛擾與猜疑,但今日席間,她冷靜駁斥刁難時的條理,提醒湯料時的敏銳,卻又告訴他,這女子憑的是真本事。
然而他心中卻有了更深的疑慮,有這等心性能力,卻屈居鄉野,如今又恰巧出現在他身邊?當真這般巧合?
她圖什麼?若非有所圖,這般盡心竭力,又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