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母親是積勞成疾，虛不受補，人參反而壞事。這藥方都是些常見藥材，價錢不貴。”

李月看著母親明顯舒緩下來的神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顧大夫！您的大恩大德，奴婢這輩子做牛做馬都報答不完！”

顧宸儀扶她起來：“快去吧。記得，吃藥期間飲食清淡些。”

她將那包點心放在婦人枕邊：“大娘，吃點東西，才有力氣吃藥。”

不過半日功夫，顧大夫用幾根銀針和一劑便宜藥方救了後廚雜役李嬸的消息，在王府仆役中間悄悄傳開了。

午後，顧宸儀在院中翻曬尋來的草藥，便聽得院牆外隱約傳來議論聲。

“真的假的？就紮了幾針，開了副藥，李嬸那咳得快背過氣的毛病就見好了？”

“千真萬確！李月那丫頭親口說的，還能有假？早上還哭得要死要活，這會兒都能給她娘熬粥了！”

“哎呀，這顧大夫看著年紀輕輕，沒想到真有本事！心腸也好，竟肯屈尊降貴去給李嬸瞧病......”

“可不是嘛！聽說那藥方子用的都是便宜藥，李月那點月錢都夠用！比外麵那些光開貴藥的郎中強多了！”

“要是咱們以後有個頭疼腦熱，也能求顧大夫給瞧瞧就好了......”

“噓！小聲點！顧大夫是給王爺治病的貴人，哪能天天給咱們瞧病？不過若真有機會，求一求，說不定......”

聲音漸漸遠去，顧宸儀手下動作未停，麵色平靜。

傍晚時分，李月送來晚膳時，臉上帶著抑製不住的喜色：“顧大夫，我娘喝了藥，睡了一覺，出了一身汗，熱度退下去不少！咳嗽也輕多了！她說身上鬆快多了，這麼多年都沒這麼鬆快過！”

顧宸儀點點頭：“嗯，按方子繼續吃。這幾日莫要見風。”

“是！是！”李月連連應聲，擺好飯菜後卻磨蹭著沒有立刻離開。

顧宸儀看她一眼：“還有事？”

李月猶豫了一下，低聲道：“顧大夫，奴婢今日去大廚房取飯食時，聽馮姑娘身邊的巧珠姐姐跟人嚼舌根，說您......”

李月似乎有些難以啟齒，“說您不過是仗著幾分運氣，碰巧緩解了王爺的病症，根本沒什麼真本事，還說您遲早要露出馬腳，讓大家都離您遠點兒......”

她說完，緊張地看著顧宸儀，生怕自己多嘴惹惱了她。

顧宸儀神色未變，隻淡淡“嗯”了一聲。

李月見她沒有斥責，便大了些膽子，繼續道：“聽說馮姑娘家裏一心想讓日後能長留府中。昨日後園的事後，她屋裏的巧珠悄悄來找我，話裏話外打聽著姑娘您的來曆，還暗示說，若是識趣些，馮家日後定不會虧待您。”

她聲音更輕：“奴婢還曾偶然瞧見，曾管家對馮姑娘雖表麵客氣，可但凡她提及想插手王爺藥膳或是院內人事，回回都被曾管家用王府舊例擋了回去。倒是徐侍衛長，從不與這些內眷往來，隻聽王爺一人的令。”

“嗯，我知道了。”顧宸儀點點頭，“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李月見她聽進去了，臉上露出放鬆的笑容：“顧大夫您人好，我們都盼著您能一直留在府裏呢。您有什麼需要的，盡管吩咐我。”

“眼下倒沒什麼。”顧宸儀沉吟片刻，“隻是王爺的病需靜養，不喜喧嘩。若外麵有什麼關於王爺病情的不妥傳言，你若是聽到了，可來告訴我一聲。”

她這話說得委婉，李月卻立刻明白了，這是讓她留意府裏的風聲呢。

她點頭：“哎！我記下了，顧大夫放心！”

次日，顧宸儀用罷早膳，小廝便將當日需用的藥材與物品悉數送來。

她打開包裹，逐一驗看。

送來的杭白芍片大色白，蜜甘草香氣撲鼻，銀骨炭烏亮規整，看似無一不精。

然而，她心下卻莫名生出異樣。

連日親手調方煎藥，她對這藥氣已熟悉入髓。

她撚起一小片白芍，放入口中，細細咀嚼。

道地杭白芍，味微苦酸，後味應有回甘。

然而，舌根卻泛起一絲不該有的麻澀。

她神色不動，又取了一小截甘草，並不立即去嘗，而是將其置於一碗溫水中，靜靜觀察。

隨即，她吩咐侍立一旁的李月：“去將我妝台下那個小木匣，還有那本《本草經疏》取來。”

李月應聲而去。

恰在此時，院外傳來了腳步聲。

曾管家率先踏入屋內，詢問道：“顧大夫，藥材可都齊備？徐侍衛長方才還遣人來問，今日的行針何時開始。”

他身後跟著藥庫的王管事，是個四十歲上下的微胖男子，臉上堆笑，一進來便拱手：“顧大夫安好。今日的藥材小的親自盯著挑的，都是庫房裏頂尖的貨色，您瞧著可還滿意？”

幾乎是前後腳，馮盈盈也出現在院門口：“喲，今兒這兒可真熱鬧。曾管家，王管事，你們怎麼都聚到顧大夫這兒了？”

她笑吟吟地走進來，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顧宸儀心中冷笑，來得正好。

此時，李月已捧著木匣和醫書回來。

顧宸儀接過，並不起身，隻對曾管家微微頷首，算是見禮。

她先從小木匣中取出自己珍藏的杭白芍和蜜炙甘草樣本，與送來的新藥並排放在一起。

“藥材是送來了，看著確是上品。隻是我為人謹慎，用藥關乎王爺聖體，不敢有絲毫輕忽，故需再核對一番。正好曾管家、王管事和馮姑娘都在，也請一同參詳。”

王管事笑容一僵，隨即笑得更盛：“哎喲，顧大夫您真是謹慎過頭了。這都是從一個庫房裏出的頂尖好貨，怎會有差？定是您連日為王爺勞神，感覺差了也是有的。”

馮盈盈掩著嘴笑：“顧大夫，不是我說你，這般斤斤計較於細微之處，倒顯得小家子氣了。王爺何等人物，豈會在意這點毫厘之差？莫非是離了這些吹毛求疵的講究，你的方子就不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