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宸儀坦然道:“民女為活命,也為驗證所學。”
“但請王爺允諾,治療期間,所需一切藥材、用具,須嚴格按我要求即刻備齊,不得有誤、不得替換。否則,延誤之責,民女不擔。另外,為免嫌隙,請王爺允徐侍衛長或您信得過之人全程陪同監視。”
“準了。”白玉安盯著她,忽地冷笑,配著他蒼白瘦削的臉,竟有幾分瘮人的美感。
“曾管家,協同伍太醫,全力配合。徐宇,你親自盯著,一應物品仔細查驗記錄。她開的方子,用的針,都給本王謄抄一份,交由太醫院研判。”
“是!”徐宇與曾管家同時應道,徐宇看向顧宸儀的眼神更多了幾分警惕。
伍睿凡臉色難看,卻隻能拱手:“臣遵命。”
殿內一時沉寂,天色已漸昏黃。
曾管家上前一步,恭敬道:“王爺,今日天色已晚,顧姑娘一路奔波勞頓,身上還帶著傷,是否先安排歇息?治療之事,也需準備周全,不若明日再開始?”
白玉安略一沉吟,道:“也好。就依你所言。明日辰時,再行診治。”
他轉向顧宸儀,語氣淡漠:“你需要什麼,隻管吩咐曾管家。”
“謝王爺體恤。”顧宸儀斂衽行禮。
她確實已近極限,全憑意誌力支撐,若能有一晚休整,對明日治療更為有利。
“徐宇,帶她去瓊花苑安置。”
“是。”徐宇拱手領命,對顧宸儀道,“顧大夫,請隨我來。”
顧宸儀再次向王爺行禮告退,跟著徐宇走出了寢殿。
徐宇領著她穿廊過院,停在一處名“瓊花苑”的小院前。
“顧大夫,請暫歇於此。所需之物屋內齊備,若有短缺,吩咐院外丫鬟即可。”徐宇留下兩名侍衛看守便離去。
顧宸儀推門而入。
房間潔淨,一床一桌一椅而已,但比起王家村的茅屋,已是雲泥之別。
她輕撫床鋪上嶄新的粗布床單,心神終得片刻鬆弛。
不多時,小丫鬟送來飯食。
一碗溫粥下肚,驅散了寒意,身上也終於攢起些許力氣。
她屏退丫鬟,自行快速清理了滿身汙穢與傷口,換上身幹淨的粗布中衣。
正當她絞著濕發時,院外驀地響起一道嬌叱。
“我倒要瞧瞧,是什麼了不得的神醫,竟能讓王爺破例留在府中,還住進了這瓊花苑!”
守在院門的侍衛阻攔:“馮姑娘,顧大夫需要靜養,您......”
“靜養?既是來給王爺治病的,難不成比王爺還金貴?連探視一下都不成了?讓開!”
一道桃紅色身影闖入,珠翠環繞,明豔逼人。
馮盈盈帶著驕矜與好奇的目光,直直看向屋內的顧宸儀,卻在看清顧宸儀正臉的刹那,神色陡變,化為全然的驚駭。
“你......你是誰?!”團扇“啪”的一聲自她手中滑落。
“民女顧宸儀。”顧宸儀蹙眉回應。
對方眼中的震驚與嫉恨,濃得令人心驚。
“顧宸儀?”馮盈盈瞪大眼睛。
眼前的這張臉,雖然病弱,雖然稚嫩,雖然穿著粗布衣衫,但那眉眼,那鼻梁,那唇形,尤其是那雙眼睛看人時的神態......
怎麼會?!
怎麼可能那麼像?!
那個如同夢魘一般盤踞在王爺心頭,讓所有後來者都無法企及的女人,葉柔柔!
不,不可能!
葉柔柔早就死了!
死得透透的了!
這一定是巧合,或者是哪個心思歹毒之人找來的替身?
想來蠱惑王爺?
父親送她入府前曾殷切叮囑:“盈盈,家族興衰,係於你一身,務必得王爺青眼。”
若此人得勢,那她馮家數年打點,她自身百般鑽營,豈非全部付諸東流?
她彎腰撿起團扇,將顧宸儀仔細打量了幾個來回,語氣生硬:“你從哪兒來的?家裏是做什麼的?誰引薦你來的?”
顧宸儀能感受到對方的強烈敵意,雖然不明所以,但她並不打算卑躬屈膝。
她回應:“民女揭皇榜入府,為王爺診治。其餘事宜,似乎無需向姑娘稟報。”
馮盈盈被這話一噎,俏臉頓時漲紅。
她身份特殊,在這王府裏,就連曾管家和徐侍衛長也要給她幾分顏麵,何時被人如此頂撞過?
“好個牙尖嘴利的丫頭!”她冷笑連連,“別以為有張狐媚子的臉就能一步登天!王爺的病,太醫院多少聖手都束手無策,就憑你?若是治不好,或者存了什麼不該有的心思,哼,有你的好果子吃!”
說罷,她似不願再多看一秒,轉身疾步離去。
顧宸儀行至門邊,望著那消失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這張臉,像誰?竟能引來如此強烈的敵意。
正思忖間,瞥見方才送飯的小丫鬟並未遠離,正垂手恭立在廊下,似乎在等候吩咐。
馮盈盈方才闖入時,她便被嚇得噤聲退至一旁。
顧宸儀問道:“你叫李月,是嗎?”
小丫鬟連忙上前一步回應:“是,顧大夫。”
“方才那位馮姑娘是?”
“回顧大夫,那是馮盈盈馮姑娘,是已故太妃娘娘的遠房侄孫女,年前才接來府中小住的。”
顧宸儀點了點頭,沒再追問。
眼下無暇他顧,唯有治好王爺,活下去。
隻有活下去,才能談其他。
院外,馮盈盈一回錦霞軒,臉上強裝的鎮定徹底崩塌。
她揮退閑雜下人,隻留下心腹嬤嬤。
“劉嬤嬤,去!動用一切關係,給我把那賤婢的底細查個底朝天!我要知道她究竟是從哪個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立刻傳信給父親,告訴他,王府突然出現一個與葉柔柔極為相似的醫女,恐生大變!讓父親早做籌謀!”
劉嬤嬤麵色凝重:“姑娘稍安,或許隻是巧合......”
“巧合?”馮盈盈眼中閃過厲色,“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王爺對那人何等念念不忘,你我不是不知!若讓她借著這張臉近了王爺的身,治好了王爺的病。屆時,這王府還有我們的立錐之地嗎?馮家日後還能靠著誰去?”
她越想越心驚,“不行,絕不能讓她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