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於這具身體本能的恐懼,顧宸儀心臟狂跳。
她穩住心神,道:“民女不知王爺所言彭程碩為何人。民女顧宸儀,揭皇榜,是為王爺診治而來。”
“診治?”白玉安像是聽到了極其荒謬的笑話,唇角勾起,譏誚道:“就憑你?”
他緩緩起身,雖病體沉屙,身形依然挺拔。
他俯身,逼近她的臉,目光落在她的眉眼之間,眼底翻湧著厭惡以及暴戾的痛楚。
“像......倒是真有幾分像......”
他聲音低沉,似呢喃,又似詛咒,“可惜,贗品終究是贗品。畫皮難畫骨,神韻差之千裏。東施效顰,徒惹人厭。說!究竟是誰讓你扮成這般模樣?混入本王身邊,意欲何為?”
盡管未被觸碰,顧宸儀卻覺得身上泛起了寒意。
她迫使自己抬起眼,迎上他那雙噬人的眸子,道:“夜半子時,心口刺痛如針紮,每次發作,恰好持續一炷香。”
白玉安臉上多了猝不及防的驚愕。
顧宸儀不急不緩,繼續道:“午後日頭最盛時,雖不外出,是否卻自覺雙顴發燙,赤紅如同胭脂妝扮,而同時,手足冰冷徹骨,即便覆蓋厚毯亦難回暖?”
白玉安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眼底的暴戾更深。
“耳中是否有蟬鳴之音,晝夜不休,尤其夜間躺臥時,聲響加劇,擾得心神不寧,難以安眠?”
徐侍衛長按著劍柄的手,鬆開了幾分,麵上難掩驚詫。
顧宸儀說出最後一句:“此外,王爺是否畏風?尤其畏腦後風,稍一吹拂,便覺頭痛欲裂,如同斧劈?”
這些症狀,尤其是子時心痛與午後寒熱交作的細節,他從未對外人詳言,太醫院亦是反複斟酌才窺得一二。
眼前這女子,竟能絲毫不差地道出!
白玉安壓下眸中駭人的波瀾,隻餘幽寒。
“誰告訴你的?”他聲音低沉,充滿了警惕,“這些,是誰透露給你的?”
顧宸儀下頜微揚:“王爺若認定民女是奸細,下令處置便是。但民女敢問,夜半子時錐心之痛,雨後周身骨縫如蟻噬髓之苦,午後顴赤如妝卻手足寒徹之症,這些切身之痛,難道也是別人能教民女說的嗎?”
殿內氣氛僵滯,白玉安的目光膠著在顧宸儀臉上,那眼神仿佛要將她剝皮拆骨,看清內裏究竟藏著誰的魂魄。
恰在此時,殿外傳來腳步聲與曾管家低聲的勸阻:“伍太醫,王爺正在見客,您稍候......”
“既是揭榜之人,本官更需在場!豈能讓來曆不明之人隨意對王爺施治?”
一個清朗的男聲響起,隨即簾櫳一動,一位身著太醫官服、年約二十七八的俊朗男子已不等通傳,徑直踏入內殿。
曾管家跟在他身後半步,麵露難色,似想阻攔又未能攔住。
他一進門,看到坐在王爺榻前的竟是個麵黃肌瘦、衣衫襤褸的小丫頭,頓時皺緊了眉頭,轉向白玉安拱手道:“王爺,此等來曆不明之人,豈可輕易近身?萬一有所閃失,臣等萬死難贖!”
來者正是太醫院伍睿凡,醫術精湛,家學淵源,亦是負責白玉安病情的主要太醫之一。
他顯然聽聞有人揭榜入府,放心不下,特意趕來。
白玉安仍盯著顧宸儀:“你聽到了?若有一字虛言,或存半分歹念,無需等到醫治無效,本王此刻便能讓你嘗盡世間極刑。”
顧宸儀回視:“民女若懼,便不會來。王爺若疑,此刻便可動手。但王爺的錐心刺骨之痛,噬髓之苦,寒熱交作之症,並不會因民女之死而有半分減緩。”
白玉安背過身,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彎下了腰,肩胛骨在衣衫下清晰地凸起。
良久,咳嗽漸歇,他氣息微喘,疲乏地嘲弄道:“倒是說得不差。是處心積慮打探,還是當真有點邪門歪道?”
他側過半張臉,眼角餘光掃向她,陰鷙冰冷:“好,本王就給你這個機會。你不是要治麼?本王倒要瞧瞧,你這身醫術,能演到幾時。若有一字虛妄,半分異心,本王會讓你後悔踏入這道門。”
伍睿凡急道:“王爺!三思啊!”
顧宸儀卻不等白玉安反應,直接麵向他,語氣斬釘截鐵:“民女願立軍令狀。七日之內,若不能將王爺夜半子時那刺骨錐心之痛減輕五成,民女無需王爺動手,自請領死!”
此言一出,滿室皆靜。
伍睿凡所有反對的話都被堵在了喉嚨裏。
白玉安霍然轉身,目光再次掠過她的眉眼,眼底帶著近乎殘忍的興味:“拿性命做賭注?就為了治本王?還是為了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