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頭目見她問起,連忙答道:“不敢說熟悉,但送東西跑腿的活兒也辦過幾次,知道些皮毛。王府規矩大,王爺平日裏深居簡出,聽說這次病得重,宮裏太醫院的太醫令大人都親自住到府裏去了,還是沒見好。這皇榜貼了有些日子了,一直沒人能揭,沒想到讓顧大夫您......”
顧宸儀又問:“王府裏,除了王爺和太醫,還有哪些主事的人?”
劉頭目想了想,道:“王爺身邊最得力的,是一位姓徐的侍衛長,功夫極高,是王爺的心腹,平日裏王爺的安全和貼身事務都是他打理。”
“府裏內務嘛,是曾管家在管,那也是位老人兒了,規矩嚴得很。另外就是太醫院的人了,主要是那位伍太醫令主持診治,他的公子,年輕的伍太醫也常在府中。其他的,小的就不太清楚了。”
顧宸儀默默記下,這些都是她進入王府後可能要麵對的人。
“王爺的病,外界可有什麼傳言?”她繼續問。
劉頭目搖搖頭:“這就不清楚了。王府口風緊,隻知道是中了奇毒,太醫們都束手無策。各種說法都有,但都當不得真。不過......”
他猶豫了一下,“王爺病重這幾個月,王府氣氛很是緊張,聽說徐侍衛長脾氣都變得極差,之前有個不開眼的想渾水摸魚進去騙賞銀,直接被亂棍打了出來。”
顧宸儀點點頭:“多謝告知。”
她不再多問,低頭繼續吃餅。
歇息完畢,隊伍再次出發。
劉頭目親自幫顧宸儀在驢車上鋪了件舊衣裳,讓她坐得舒服些。
士兵們也不敢再有任何怠慢和嬉笑。
越往京城中心走,高牆深院越來越多,往來行人的衣著也變得光鮮。
顧宸儀撩開車簾一角,默默看著。
護送她的劉頭目策馬靠近了些,語帶擔憂:“顧大夫,前頭轉過彎,就是靖安王府所在的青龍巷了。您一切小心。”
這一路下來,他是真心佩服這小姑娘的本事,可王府那地方,不是光有本事就夠的。
“多謝劉頭目一路照應。”顧宸儀放下車簾。
車輪碾過最後一段石板路,終於停了下來。
“顧大夫,到了。”劉頭目的聲音傳來。
顧宸儀感到一陣陣眩暈,她強忍著,扶著車轅,慢慢下了驢車。
麵前的朱漆大門足有尋常門戶三倍寬,“靖安王府”匾額高懸。
門前站著八名帶刀侍衛,身著統一勁裝,腰佩長刀,透著一股久經沙場的煞氣。
劉頭目對著守衛領頭模樣的人拱手,遞上文書,說明來意。
那領頭侍衛接過文書,對劉頭目說了一句:“在此等候。”然後看向顧宸儀,“跟我來。”
顧宸儀對劉頭目微微點頭,便跟著那名侍衛,從側門步入了靖安王府。
侍衛引著她,並未走向正殿,而是沿著一條回廊向後行去。
廊下偶爾有仆役經過,皆是低頭斂目,腳步輕悄,整個王府安靜得可怕。
走了約莫半炷香的時間,穿過幾道月洞門,侍衛在一處頗為寬敞的廳堂前停下。
“在此等候,我去通傳曾管家。”
顧宸儀在廳中站立等候,她仔細嗅了嗅,空氣中飄散的藥味混雜,卻隱隱透著一股沉腐之氣。
不過半盞茶功夫,腳步聲傳來,一位麵容精明幹練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他看向顧宸儀,目光如炬:“便是你揭了皇榜?老夫姓曾,忝為王府管家。姑娘如何稱呼?籍貫何處?師從哪位名醫?”
顧宸儀微微屈身:“民女顧宸儀,見過曾管家。民女並無特定師承,自幼習得些偏方異術。”
曾管家眉頭微蹙:“無師承?姑娘可知這是靖安王府,王爺萬金之軀,非同兒戲。皇榜雖求賢若渴,卻也絕非兒戲之地。若無真才實學,此刻離去,尚可保全。”
顧宸儀回視曾管家:“民女明白。故而民女在此,而非離去。王爺之疾,非常法可醫。民女願盡力一試,若無效,甘受任何處置。”
曾管家打量著她,眼前這女子雖衣衫襤褸,麵色病弱,但眼神堅定,不卑不亢,倒不似尋常騙子。
他沉吟片刻,道:“既如此,按規矩,需得先行查驗。你隨我來。”
曾管家將引她到了一間偏室,室內陳列著許多藥材和醫書。
他指著桌上一碗濃黑的藥汁問道:“顧姑娘既通醫理,可能辨出此藥大致成分及用途?”
這顯然是一次臨時的考較。
顧宸儀端起藥碗,仔細嗅了嗅,又用指尖沾了一點嘗了嘗,片刻後道:“此藥應以黃連、黃芩為君,佐以梔子、赤芍,似是清熱瀉火解毒之方。但藥味苦澀中帶有一絲不應有的酸腐氣,火候或許過猛,或有一味藥煎煮時辰有誤,致使藥效折損,甚至可能生出些許燥性。”
曾管家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這藥是昨日小廚房煎壞的一碗,他特意端來試探,沒想到她竟能說得八九不離十,連火候問題都點了出來。
他麵色稍霽:“顧姑娘果然有些見識。不過,王爺的病複雜萬分,太醫院諸位大國手數月來殫精竭慮尚且......唉。你且稍候,老夫需先去稟明王爺。”
“有勞曾管家。”顧宸儀頷首。
曾管家離開後不久便返回:“顧姑娘,請隨我來吧。王爺允你一見,但切記,謹言慎行。”
穿過數道回廊,越往深處,空氣中的藥味愈發濃重。
最終,他們進了一處幽靜的殿閣。
殿內光線偏暗,窗戶皆蒙著紗簾。
一位神色冷峻的侍衛正守在門外。
曾管家上前低語幾句。
侍衛看到顧宸儀麵容時,眉頭微蹙,隨即朝曾管家微微頷首。
曾管家會意,側身對顧宸儀低聲提醒:“顧姑娘,這位是徐侍衛長。老夫就在外間候著,隨時可傳喚。”
顧宸儀聞言,跟隨徐侍衛長的腳步,悄然步入內殿。
房間正中,紫檀木榻上倚坐著一人。
那人身形清瘦,麵色蒼白。
但他的雙眼仍鋒芒逼人,帶著久居上位的威壓。
這便是靖安王,白玉安。
顧宸儀屈膝,垂首斂目:“民女顧宸儀,參見王爺。”
白玉安並未叫她起身。
他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頭頂,隨即,落在她雖病弱憔悴,卻依舊清麗的臉上。
驀地,“哢”的一聲輕響,他指間漫不經心把玩的那枚羊脂白玉扳指,竟生生裂開幾道細紋。
他聲音裏是毫不掩飾的厭棄:“誰遣你來的?彭程碩?嗬,他如今是愈發不長進了,隻會用這等拙劣伎倆來惡心本王?”
一旁的徐侍衛長手已按上劍柄,隻要王爺一聲令下,便會立刻將她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