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守所裏,隔著厚厚的玻璃,我再次見到了陸謹北。
他穿著囚服,頭發剃光了,形容枯槁,眼神空洞。
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年才俊,隻是一個眼神渙散的囚徒。
他看到我,渾濁的眼睛裏,才終於有了一絲光亮。
他拿起電話,嘴唇哆嗦著,沙啞地開口,問了第一個問題。
“晏陽……還好嗎?”
“他很好。”我平靜地回答,“手術很成功,他很快就會康複。”
“那就好……那就好……”他喃喃自語。
沉默了許久,他又問。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計劃的?”
我知道他問的是什麼。
“從我懷孕,孕吐得死去活來,你卻拿著秒表,計算我嘔吐的時間,說你無法做出對等付出,所以不能照顧我的時候。”
“從晏陽半夜發燒,你抱著他半宿,然後把我從睡夢中叫醒,說‘到你了,時間一秒都不能差’的時候。”
“從我生日,你送我一支口紅,然後要求我必須回贈你等價的禮物,否則就是對你的‘情感剝削’的時候。”
“陸謹北,從你一次又一次,用‘公平’這把刀,淩遲我們的感情時,就開始了。”
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那些他引以為傲的“原則”,在我口中,都成了他罪惡的證據。
“所以,這五年的婚姻,都是假的?”
“不,”我搖搖頭,“愛是真的,失望也是真的。”
“我曾經真的愛你,愛你的特立獨行,愛你那套看似理性的邏輯。
我以為那是一種高級的智慧。”
“後來我才發現,那不是智慧,那是病。”
“一種無藥可救的,隻愛自己的病。”
他低下頭,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桌麵上。
“我錯了……蘇言……我真的錯了……”
他終於承認自己錯了。
可惜,太晚了。
“我今天來,不是為了聽你道歉。”
我從包裏拿出一份文件,放在他麵前。
是腎臟捐獻誌願書。
“我的一個腎,因為你,徹底壞死了。醫生說,我需要盡快找到合適的腎源。”
他的瞳孔猛地收縮。
“所以……你是來……”
“不。”我打斷他。
“我不是來找你配型的,我知道,你絕對不會同意。”
“我是來通知你,你的父母,已經替你做出了選擇。”
我將另一份文件推到他麵前。
那是他父母的配型成功報告,和手術同意書。
“他們很愛你,陸謹北。”
“他們願意為你這個不孝子,做出這筆‘不對等’的付出。”
“他們用自己的健康,來償還你欠我的債。”
“現在,我問你。”
我死死地盯著他,一字一句,如同審判。
“這,公平嗎?”
“轟——”
陸謹北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他那套賴以生存的理論體係,在他父母無私的愛麵前,被衝擊得支離破碎。
公平……什麼是公平?
他為了公平,失去了兒子,失去了妻子,失去了事業。
現在,還要搭上自己父母的健康。
他所堅守的一切,原來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啊——!”
他突然抱著頭,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他瘋了。
眼神中的最後一絲理智,徹底被瘋狂所取代。
他隔著玻璃,瘋狂地撞擊著,對我嘶吼。
“不公平!不公平!憑什麼!憑什麼你們都要背叛我!!”
“你們都破壞了規則!你們都是罪人!”
看著他癲狂的樣子,我沒有絲毫的憐憫。
我平靜地放下電話。
一切,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