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日天還未亮,偏房的門就被丫鬟推開。
雲璃披著那件齊玄晟親自狩獵,用整張雪貂皮做的貂毛鬥篷。
領口的毛領襯得她臉色愈發白皙。
她站在門口居高臨下地看著柳扶疏,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輕慢,“師母,我身子弱,晨起總畏寒,你去小廚房幫我煮碗薑棗茶吧。”
“記得要柴火慢熬,別用炭,炭火氣重,我喝了會咳咳,到時候師父怪罪師母就不好了。”
柳扶疏撐著身子坐起來。
她抬眼看向雲璃,眼底是一片冰冷。
雲璃卻沒發現,自顧自走上前。
用繡著金線的帕子指了指牆角的木桶,“哦對了,我昨晚換下的衣裳還沒洗,那料子金貴,得用溫水手搓,不能用皂角,免得傷了花色。”
“你煮完茶就趕緊洗了,傍晚我要穿去賞梅。”
她彎了彎唇,眼底的得意藏都藏不住,“你煮完茶就趕緊洗了,傍晚師父要帶我去後山賞梅,我還得穿這件去。”
柳扶疏半靠在床頭,冷冷勾起一抹笑,“做夢。”
話音剛落,她藏在被褥下的指尖悄然動了動。
袖中一枚指尖大小的木傀儡順著衣縫滑落在地,隱入床底的陰影裏。
那是她從前隨手雕的小玩意兒,雖不起眼,卻能受她操控。
雲璃正想發作,忽然覺得腿彎一麻。
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絆了一下。
身子猛地往前踉蹌了兩步,險些摔在地上。
她下意識伸手去扶身邊的丫鬟。
卻被慌亂的丫鬟扯掉了頭上的珠花,連發髻也歪了大半。
原本精致的模樣瞬間變得狼狽。
“你敢耍花招!”雲璃又羞又怒,對著身後的丫鬟厲聲道:“還愣著幹什麼?把她按住!”
兩個丫鬟立刻撲上前,一左一右死死攥住柳扶疏的胳膊,將她按在床上動彈不得。
柳扶疏想掙紮,可剛剛操控傀儡已經讓她精疲力盡了,
她隻能眼睜睜看著雲璃走上前,抬手狠狠甩了她一個耳光。
“啪”的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在寂靜的偏房裏格外刺耳。
柳扶疏的臉頰瞬間紅了一片,嘴角滲出細密的血絲。
雲璃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語氣陰狠,“給臉不要臉!今天這茶你煮也得煮,不煮也得煮!”
“還記得你的貼身丫鬟流雲吧?”雲璃眯起眼睛,“你若再違抗我的命令,我就讓師父把她送到妓院去。”
流雲兩個字入耳,柳扶疏渾身的力氣瞬間被抽幹。
眼底的冷意轟然碎裂,隻剩下無法掩飾的慌亂。
她怎麼會不記得?
流雲是從小跟著她的丫鬟,是半個親人。
當初齊玄晟要抽她的血氣,是流雲拚了命攔在她身前,死死抱著齊玄晟的腿哀求。
可也正因如此,流雲被齊玄晟以“以下犯上”的罪名關了起來。
如今竟還被雲璃拿在手裏要挾她。
她怎麼能讓流雲落到那般境地?
那是用命護過她的人啊。
柳扶疏垂在身側的手捏得緊緊的。
她看著雲璃眼底那抹勝券在握的得意,知道自己沒有選擇。
“我煮。”
雲璃聽了,臉上立刻綻開得意的笑,伸手拍了拍柳扶疏的臉頰。
“早這樣不就好了?非要逼我用些手段。”
說完她便轉身帶著丫鬟扭著腰離開。
走至門口還故意抬起腳,狠狠踢了踢那隻裝著濕衣裳的木桶。
桶裏的冷水濺了柳扶疏一裙擺,冰涼的觸感順著布料滲進肌膚,凍得她指尖微微發顫。
隨著柳扶疏的妥協,雲璃越發得寸進尺。
每到半夜,雲璃總會讓丫鬟來敲偏房的門,說她怕黑,要柳扶疏陪她入睡。
就算柳扶疏不肯,雲璃也會用各種手段讓齊玄晟強行帶她去。
而去了她也隻會讓柳扶疏等在門外,聽著她與齊玄晟徹夜長談,
柳扶疏隻能強打精神,硬生生坐到天亮。
第二日還要頂著滿眼紅血絲,去做雲璃吩咐的活計。
齊玄晟曾念著舊情,讓藥房給柳扶疏送過一帖補氣血的湯藥。
可雲璃見了,趁她轉身的功夫故意撞翻藥碗。
轉頭就撲進齊玄晟懷裏哭,“師父,我隻是想問問師母這藥苦不苦,沒想到師母說這藥對身子不好,還推了我一把......”
每次聽到這樣的委屈告狀,齊玄晟從不會問柳扶疏半句緣由。
他隻會溫柔地摸著雲璃的頭,為了哄她懲罰柳扶疏。
柳扶疏知道如果自己還不離開,遲早會被這日複一日的冷待與磋磨拖垮。
前幾日她已經讓人去救流雲了。
算算時間,這時候她應該離開了這裏。
於是柳扶疏不再猶豫,趁著夜色準備離開。
她輕手輕腳走到後門,門閂剛摸到,就被兩個守在暗處的弟子攔住。
“夫人,先生吩咐了,沒有他的允許,您不能踏出山門一步。”
弟子的聲音冷硬,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
柳扶疏本就因失血和內傷虛弱,可還是拚盡全力想推開他們。
“讓開!這是我的事,與你們無關!”
“夫人還是安分些吧,免得我們難做。”
弟子語氣裏帶著幾分不耐,顯然是得了齊玄晟的死命令。
柳扶疏忽然覺得好笑。
她曾是齊玄晟跪破膝蓋求來的妻,如今卻連離開自己丈夫府邸的權利都沒有。
沒等她回神,一陣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齊玄晟怒氣衝衝地走進來,一眼就看到了拿著包袱的柳扶疏。
他臉色瞬間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一把奪過包袱狠狠摔在地上, “你就這麼想走?”
柳扶疏抬眼看向他,眼底隻剩一片冰冷的漠然,“留在這裏等死嗎?”
齊玄晟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卻不肯承認,隻梗著脖子道,“阿璃身子弱,需要人照顧,你是府裏的夫人,照顧她是應該的!”
他說著,又怕柳扶疏再反駁,立刻吩咐弟子,“從今天起,你們日夜守在夫人房外,她要是再敢靠近山門一步,直接攔下!”
柳扶疏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嘲諷。
這富麗堂皇的哪裏是什麼家,分明是囚禁她的牢籠。
而親手將她鎖進來的,正是那個曾對她許下山盟海誓,如今卻滿眼都是別人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