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看到媽媽著急朝我跑來。

被拋棄的委屈瞬間湧了出來，我顧不得每動一下，就渾身酸痛的身體。

顫顫巍巍迎著媽媽走去。

“媽媽…”

我什麼都要了，我不要吃小蛋糕，我不花錢上學了…我隻要媽媽不趕我走，隻要留在媽媽身邊。

媽媽見我還要張口，掄著手臂，一個響亮的巴掌落在了我的臉上。

“媽媽？”又是一個巴掌，附在我火辣辣的臉上，口腔裏冒出血腥味。

“媽了個逼的，偷家裏的錢自己離家出走，你還惡人先告狀了？給我閉上你的臭嘴，自己想在村子裏把你媽我的名聲搞臭是吧？我呸！你怎麼不死在外麵算了？啊？”

我無措地看著媽媽，她大力把我推倒在地。

舉起掃帚，一下一下精準打在我勒痕地的每一處。

鄰居叔叔攔著嬸嬸，嬸嬸滿眼疼惜隻能憤恨離開，索性關上了家門。

村子裏吃瓜的人都來了，他們的目光仿佛在給媽媽助威，有罵我的，有拿我殺雞儆猴的。

我真的成為了媽媽口中的小偷，變成了全村最叛逆最壞的小孩。

我痛得厲害，叫得也很大聲，試圖從媽媽眼裏找到一絲愧疚和心疼。

可睜大了眼睛認真看，隻有嫌棄，媽媽是真的不愛我了。

差點兒被賣一次後，我再也不敢再提上學的事情，主動去縣裏打工。

媽媽沒有給我錢，在廠裏的第一個月，我隻能去垃圾桶裏找沒吃完的饅頭。

所有的女廠工擠在一個宿舍裏，幾乎身體挨著身體，晚上耳朵邊都是呼嚕聲。

一個月下來，我比別人工時更長，薪水卻少了一半。

主任說是用童工有被舉報的風險，算我兩個抵別人一個。

想到我還要給媽媽還賬，我隻能咬碎了牙，往肚子裏咽。

為了賺更多的錢，我縮減一半吃飯和睡覺的時間，原先滿是水泡的手掌也生出了老繭。

但我卻很開心，因為粗糙的老繭能夠讓我更快的工作，賺更多的錢。

那時，我總是天真的認為，隻要我能賺錢媽媽就會喜歡我。

可現實是當我提著大包小包的年貨回家，再被嬸嬸叔叔誇著懂事的時候，媽媽卻指著我的臉怒罵。

“你能不能懂事兒點？每月賺得錢都全被你亂花了吧！”

她搶走年貨都鎖到櫃子裏，把我的塑料袋行李翻了個底朝天。

“我今天非要給你主任打電話，看看你每月昧多少零花錢！”

丟在地上的不止是我的皺皺巴巴的內衣內褲，還有青少年時期的自尊心。

後來主任把我的薪水和工作狀態全都告訴了媽媽，媽媽也隻是敷衍回應，喃喃道。

“就賺了錢而已，看你在村子裏顯擺的，現在都是比成績你知道嗎？知識就是財富，看看你妹妹學習多好！再看看你這個沒出息的！”

鎖在櫃子裏的不隻是年貨，還有我的奢望。

媽媽喜歡妹妹讀書，那我就幫助妹妹讀書，讓媽媽妹妹都開心。

回到廠裏，我更加拚命的幹活。

節假日別人回家，我就去端盤子打掃衛生，給妹妹補習錢，報興趣班。

隻要妹妹開口，我一定不讓她心願落空。

終於我嫁給了經濟條件還不錯的家庭，我也成年，我覺得我有了托舉媽媽妹妹的底氣。

這樣，也許媽媽會高看我一眼，就算為了利益也可以。

可我死在了人生的新轉折點。

臨死了，我都沒能得到媽媽的認可，和媽媽的愛…

我看到媽媽又拿出爸爸的日記本，反複觀看摩挲。

扉頁的字跡變淡，媽媽用透明膠粘了起來。

這個日記本，本不應該就此草草結束的。

是我害得它沒了主人，媽媽沒了老公，一切都是因為我的任性。

也許，死亡是我最好的贖罪方式。

突然一個聲音讓我觸電般回頭。

“盼盼！盼盼媽，我是爸爸，我…我回來了！”

一向脾氣暴躁的媽媽呆坐在椅子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扇了扇周圍的空氣，“別想了別做夢了。”

妹妹放下手機，遲疑了一下，循著聲音走到門前。

緩緩打開門。

透過門縫，我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和熟悉的五官。

正是媽媽口中被我害死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