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是聽到媽媽的聲音，才睜開眼的。

我躺在擔架床上，整個身體覆上白布。

四周都圍了警戒線，媽媽站在人群角落，投來關心的目光。

街坊鄰居都在七嘴八舌討論著。

聚焦點是一具女屍，二十四根肋骨全被壓斷。

醫生護士交替，做了兩個小時的心肺複蘇，還是沒能挽救回來。

我從沒想過，我死後的樣子如此醜陋不堪。

一開始保潔阿姨隻是湊熱鬧，給醫生護士指路。

誰知道，一開門。

我鼻青臉腫，雙眼被打得烏青，口角帶血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刺耳的鳴笛聲，宣告著一樁殘忍的家暴案。

保潔阿姨雙眼通紅，“是惡魔啊！竟然把枕邊人活活打死了啊，那小妮哭喊的聲音把整棟大樓的燈都喊亮了！她有多絕望！”

媽媽也不由眼角泛起淚水。

債主親家催債，威逼利誘手法極其殘忍，對她也下過狠手。

那種疼痛是心理和身體的雙重折磨。

一旁的老夥計忍不住提醒道。

“盼盼媽啊，你可得多提醒你家盼盼，女婿是遠近出了名的愛喝酒性子急，可別上悲劇又上演了！”

我媽本來還沉浸在傷心中，聽到我的名字，目光變得冷血起來。

“我恨不得死得是她，她早該一命償一命了！”

這話雖然聽了很多遍。

但是這次聽，心還是忍不住抽疼。

是啊，一命償一命。

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媽媽。

老夥計努了努嘴，自知其中的恩怨，把說不出的話化作歎氣。

當年，得知我爸遇到自然災害後，我媽拖著身子非要隨我爸一起死。

是救援隊用人牆攔著媽媽的。

最後媽媽大著肚子，跪在地上哭了三天三夜，給爸爸辦理喪事。

家裏的頂梁柱死了，留下了一屁股的債務，還有即將臨盆的孩子。

這種撲麵而來的無助和絕望，媽媽一輩子都不忘記。

老夥計知道媽媽的苦楚，拍了拍她的後背。

“盼盼媽，一切都過去了啊，現在還清了債務，盼盼有了工作，小嫣考上了縣裏最好的中學，東家隻會越來越好的。”

媽媽抹淚點了點頭。

為了維持現場秩序，警方先把屍體運到車上。

屍體的手臂在搖晃中垂落下來。

露出滿是淤青的胳膊，以怪異形狀彎曲的食指。

我媽眼裏都是憤怒，“這特麼不是家暴！是虐待是蓄意殺人！”

“畜生都幹不出這事兒！”

警方一小姑娘，從居民樓裏走出來。

勘察完現場，連彙報工作的聲音都是哽咽的。

“死者手裏的灰色粉末是…是死前扣牆留下的，牆麵上有很深的痕跡，您看。”

媽媽舉起自己的手掌。

隔空和我比對著，又歎了口氣留下兩行眼淚。

我搖晃在空中，緊挨著媽媽。

竟然有點小開心。

沒想到在我死後，媽媽會心疼共情我。

在生命的盡頭，老天讓我再次看到了溫柔媽媽。

就和小時候的媽媽一樣。

警戒線內，還有個身經百戰的老警員，他的表情變得異常嚴肅。

他繼續問，現在還搜集到什麼證據，有沒有打聽到夫妻兩人平日的關係情況。

年輕警員又展示了鐵棍，噴濺狀血跡和不同場景掙紮痕跡的照片。

老警員控製不住怒火，拿著相機的手忍不住發抖，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是一場慘絕人寰的虐殺案！受害者生前一直沒有放棄掙紮，牆上的痕跡有多深，她就有多疼...多絕望。”

他看向我的屍體。

“殺人惡魔，竟然說她是突發疾病死亡的！小陳，你看看她身上還有一塊好骨頭，好皮膚沒有！”

又是一口氣沒有緩過來，老警員蹲在地上喃喃道。

“她才十八歲啊，十八歲...不過人生的淩晨五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