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異動讓我死寂的心猛地竄起一簇火苗。
是心靈感應嗎?
一定是媽媽察覺到我了!
悲傷瞬間被焦灼擠走,我甩動銀亮的尾鰭狠狠撞向玻璃壁。
渾濁的水紋裏,身影扭曲成焦躁的一團。
【媽媽,是我啊!】
無聲的呐喊卡在翕動的鰓蓋間,連吐息都帶著玻璃震顫的餘響。
她的目光終於穿透迷茫落在生態瓶上。
怎樣才能讓她認出這尾銀鱗小魚是她的女兒?
我瘋狂衝撞,直到顱骨傳來鈍痛,記憶突然被撞開一道豁縫。
兩年前生日的暖光驟然漫進腦海。
客廳落地燈暈著橘黃,我窩在媽媽懷裏看電影。
主人公變成蟑螂後,唯有母親識破了他的身份。
我晃著她的胳膊追問,發梢蹭過她的毛衣。
“要是我變成小動物,媽媽能認出我嗎?”
她凝視我的眼神軟得像融化的黃油,指腹摩挲我發燙的臉頰。
“我的寶貝女兒,媽媽怎麼會認不出?”
指尖滑到我發頂打結,她補充道。
“要是媽媽糊塗了,你就學小魚吐泡泡。”
“你小時候含著溫水逗我,一吐就是串小珍珠。”
這句話像驚雷炸醒混沌!
我猛地擺尾,細密的泡泡從鰓蓋湧出,在水麵炸開銀花,缸底細沙被攪起薄霧。
媽媽腳步頓住,按住胸口皺眉。
“這動作...... 像極了......”
她的聲音透過玻璃傳來,酸澀與狂喜瞬間淹沒我。
【媽媽!是我啊!】
我尾鰭拍得水麵 “嘩嘩” 響,水珠沾在玻璃上像哭花的淚痕。
可她隻掏出手機,指尖顫抖按出號碼,反複摩挲我屏幕上的頭像。
“嘟 —— 嘟 ——”
忙音像冰錐鑿碎她眼底的光,不祥預感擰皺她的眉。
正要翻通訊錄,妹妹撲通摔倒,尖利哭叫刺破溫情。
“媽媽!魚濺我臉了!好疼!”
生態瓶前的身影瞬間消失。
媽媽慌亂奔過去,拖鞋在地板滑出印子。
她跪地用棉簽塗藥,聲音柔得滴水。
“沒事的寶貝,不喜歡這小畜生就扔了。”
“這是醫生配的特效藥,保你漂漂亮亮不留疤。”
特效藥三個字像燒紅的重錘砸在我頭頂。
妹妹去世第二年,我上初中,滿臉紅腫青春痘,有的冒了白頭。
女生們把我堵在垃圾池,胖的那個推我進去,汙水混著爛菜葉臭味鑽鼻。
“滿臉疙瘩真惡心!”
她們嗤笑一小時,直到我胸口漲得窒息才走。
回家我哭著懇求媽媽:“城西赤腳醫生的藥幾塊錢就好......”
她皺眉歎氣,指尖輕觸我臉頰:“家裏沒錢。你妹妹走時臉泡得發皺,我都沒能護她...... 你懂事點,痘痘會消的。”
我信了三年。
哪怕後來見同學用同款藥膏說隻要十幾塊,也隻當自己記錯。
此刻看著媽媽嗬護妹妹的側臉,被忽略的細節串成尖刺。
尾鰭突然失力,我像枯葉沉到缸底,細沙鑽鱗片縫隙。
水壓擠壓五臟六腑,鈍痛比撞玻璃更甚,鰓蓋扇動得無力。
死神的黑影像化不開的墨籠罩下來,指尖劃水激起冷漣漪:
“隻剩兩天,還要賭嗎?你親眼看見,她根本不愛你。認輸吧,省得更疼。”
“你騙我!”
我猛地竄起,用頭撞他虛幻的影子,氣泡瘋狂湧出又碎掉。
“她是我媽媽!一定愛我!這兩天,我肯定能讓她認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