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期待著她能從我的眼神裏認出熟悉的影子。
期待著她像從前一樣急著哄我 “別摔疼了”。
可沒有。
妹妹皺起鼻子,伸手戳了戳缸壁:“媽媽,這小魚好凶呀,一點都不可愛。”
媽媽的目光掃過我,沒有半分溫度,甚至帶著一絲不耐:
“都怪媽媽沒選好。你要是喜歡,咱們就養著;不喜歡的話,它跟小畜生也沒區別 。”
“媽媽把它扔了就是。”
她揉了揉妹妹的頭發,語氣是我從未聽過的縱容。
“小畜生” 三個字像重錘砸在我身上,我瞬間停住動作,縮在缸底瑟瑟發抖。
我怕了,怕真的被她扔進垃圾桶。
怕連這最後一點 “存在” 的機會都失去。
冰冷的氣息突然纏上脊背。
死神的身影浮現在缸沿。
“看來你媽媽也沒那麼愛你。別忘了,你隻剩兩天半了。”
“不可能!”
我在心裏嘶吼,尾鰭死死扒住缸底的鵝卵石。
“我媽怎麼會不愛我?這些年都是我們娘倆相依為命!她隻是… 隻是還沒反應過來!”
“是嗎?”
死神輕笑一聲,身影漸漸消散在空氣裏。
我浮在缸中央,望著這個家。
熟悉又陌生。
生態瓶中的水被我的眼淚攪出細碎的漣漪。
仿佛感知到我的難過,媽媽的手停在給妹妹夾蟹肉的半空,視線卻突然鎖在我身上。
她眉頭微蹙,放下筷子的動作帶著不易察覺的遲疑。
就像看到了什麼既陌生又刺眼的東西。
“這小魚......”
她喃喃出聲,指尖無意識地敲了敲玻璃壁。
“怎麼看著......”
後半句話沒說出口,可她眼底翻湧的情緒卻越來越複雜。
有疑惑,有茫然,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慌亂。
就像被什麼東西勾住了記憶的邊角。
明明抓不住,心口卻先一步泛起酸脹的鈍痛。
看她這樣子,我恍惚中想起妹妹出事當天,媽媽對我嘶吼。
“為什麼有事的不是你!”
我縮在牆角不敢出聲。
等她情緒平複,卻紅著眼眶走過來,笨拙地摸了摸我的頭。
“小餘,媽媽不是故意的......”
那天她給我煮了碗熱湯麵,臥了兩個荷包蛋。
是我那段時間吃得最飽的一餐。
她隻是太痛了,不是不愛我。
妹妹晃著公主裙的裙擺湊過來,金閃閃的裙邊掃過媽媽的膝蓋。
“媽媽,這條小金魚是在哭嗎?”
媽媽猛地回神,卻沒立刻回答妹妹的話。
她俯身湊近玻璃缸,呼吸都放輕了些,目光在我布滿淚痕的臉上流連。
那些精致的菜肴還在桌上冒著熱氣,幾萬塊的公主裙在燈光下亮得晃眼。
可她此刻的注意力,全被我這條小魚勾走了。
我又想起去年冬天。
我凍得手腳紅腫,半夜裏媽媽悄悄鑽進我的被窩,把我的腳捂在她懷裏。
她輕聲說:“等開春就給你買新棉鞋,媽媽一定說到做到。”
雖然最後棉鞋換成了她用舊毛衣改的鞋墊,可那份暖意是真的。
還有每次我餓到頭暈,她總會變戲法似的摸出一顆硬糖。
那是她從菜市場老板那換來的,自己舍不得吃一口。
她隻是被愧疚困住了,不是不愛我。
“奇怪......”
她抬手按在胸口,指尖微微發顫。
“為什麼它哭,我的心臟會這麼痛。”
旁邊的妹妹已經伸手去逗缸裏的水草,可媽媽的視線始終沒離開我。
眼神裏的茫然漸漸被一種更深的情緒取代。
她指尖隔著玻璃輕輕蹭過我的影子,動作溫柔得像從前給我梳辮子時那樣。
“就好像對我來說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