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色漫進客廳,媽媽在閣樓照料妹妹的聲響滲下來。
我這尾魚因被遺忘而僥幸留存。
一牆之隔,她溫柔的嗓音飄來。
“從前有隻小兔子,總愛踩著月光找星星......”
是睡前故事。
我晃了晃尾鰭,銀鱗蹭過玻璃。
十五年來,我從未聽過她用這語氣對我說話。“
媽媽,我什麼時候能出去?想看看真正的太陽......”
妹妹帶著哭腔的發問像針紮進水裏。
沉默後是布料摩擦聲,媽媽該是撫著她的發頂。
“乖,等你姐姐上高中寄宿,一學期回一次,這房子就全是你的,咱們就能正常生活了。”
“為什麼要等那麼久?”
媽媽未答,隻剩一聲輕歎。
生態瓶中的水驟然變冷,尾鰭僵住,尖銳的疼蔓延全身。
我撞向玻璃,悶響被低語蓋過。
手心手背都是肉。
為何對我是 “懂事點” 的敷衍。
對妹妹卻是捧在手心的嬌慣?
我隻能看著影子在水裏扭曲,連質問都吐不出。
次日中午,媽媽拎菜路過魚缸,腳步頓住。
她盯我許久,撒下魚食。
“你也餓了吧?多吃點......”
隨即掏出手機,屏幕上 “小餘” 的備注讓我尾鰭拍起水花。
她終於想起我了!
可消息內容碎了所有期待:【這周末你在學校待兩天,別回來。】
妹妹突然纏上她的手撒嬌。
“媽媽,我生日要黑天鵝蛋糕!”
媽媽寵溺刮她鼻尖:“你想吃,媽媽排隊也買。”
我沉進瓶底,細沙鑽著鰓蓋。
原來三年來讓我留校,從不是避妹妹忌日,而是怕我打擾她們的幸福。
那些我啃麵包的生日、洗碗掙的生活費、一天一個饅頭的日子,全是笑話。
“你隻剩一天了。”
死神的聲音澆滅我的力氣,尾鰭垂落下來。
夜裏,媽媽卻端來清水換缸,動作輕柔。
“我大女兒小時候養金魚,叫‘小餘二號’,你也叫這個名字吧,她回來一定開心。”
她瞥向手機,對話框裏是半小時前的消息。
【小餘,回消息,別讓媽媽擔心。】
她抱起魚缸,肩膀顫抖,眼眶泛紅。
我將臉貼向玻璃。
這是我從小安慰她的方式。
媽媽瞳孔驟縮,緊盯我。
“這動作,怎麼這麼像......”
“媽媽,我做噩夢了,陪我睡......”
妹妹的哭聲傳來。
媽媽自嘲一笑:“我真是太累了,眼睛都花了。”
她放下魚缸,轉身就走。
希望破滅,我浮在水麵不動。
指針劃過十二點,隻剩最後一天。
她們一早就去遊樂園慶生,直到最後十分鐘才回來。
死亡寒意裹住我,我奮力一躍撞落牆上的全家福。
媽媽回頭,見我摔在地上,臉色驟白。
她捧起我,聲音發慌。
“小金魚,外麵危險,快回......”
我在她掌心扭動,一次次撞向照片裏的自己。
媽媽頓時捂住心臟,回憶起近些天種種,臉色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