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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沈獄盯著他們的臉,一張一張仔細看過去,試圖在記憶裏搜尋匹配的麵孔。

自從吸納那股詭異氣流後,他的記性好了不止一星半點,別說人臉,就是賬本上密密麻麻的數字都能過目不忘,若是此刻去考科舉,說不定真能金榜題名。

可眼前這幾張臉,他卻毫無印象,顯然不是錦衣衛內部或京城常見的江湖人。

他試探著伸手按在屍體胸口,等了片刻,體內那股熟悉的灰色氣流毫無動靜。

沈獄心裏有了數。

這灰色氣流有講究,隻有觸碰剛死的當官之人時才會出現,平民百姓沒有,死了太久的也沒有。

這些人身上沒有氣流反應,說明他們要麼是平民,要麼就是江湖草莽,絕非朝廷官員或錦衣衛內部人員。

結合沼獄那場襲擊,答案呼之欲出。

這些人大概率是白蓮教的死士。

沈獄站起身,望著滿地屍體,眉頭緊鎖。

白蓮教接連兩次出手,一次在沼獄,一次在他家中,顯然是鐵了心要置他於死地。

可他手中到底有什麼他們在意的東西?

“別去報官。”

沈獄一把拉住正要往外衝的王二牛,聲音壓得極低,

“錦衣衛有自己的執法權,用不上官府插手。”

王二牛愣了愣,撓著頭道:

“可這是殺人案啊,不報官咋行?”

“刺殺朝廷命官本就是死罪,但這事不能聲張。”

沈獄盯著院外漆黑的巷口,眼神凝重,

“一旦上報,錦衣衛和官府的人都會來查,你能保證他們裏頭沒有白蓮教的內應?萬一有人從中作梗,咱們倆反倒要被拖進麻煩裏。”

王二牛這才反應過來,臉色瞬間發白:

“那............那咋辦?總不能讓這些屍體在院裏擺著吧?”

“先搬到後院牆角。”

沈獄指了指院子西側的矮牆,

“找些柴草和破布蓋嚴實了,別讓人發現。”

他頓了頓,又道,

“明天晚上我租輛牛車,咱們把屍體拉到城外埋了,這事就當沒發生過。”

王二牛雖覺得不妥,但見沈獄說得鄭重,還是點頭應下。

兩人合力將五具屍體拖到後院,用枯枝敗葉和破舊的草席層層掩蓋,直到看不出半點痕跡才罷手。

隨後兩人又將院子裏麵給收拾了一番,忙活完天都已經蒙蒙亮了。

沈獄拍了拍手上的塵土,望著被掩蓋的角落,心裏清楚這隻是權宜之計。

天蒙蒙亮時,院外傳來幾聲雞鳴,緊接著是城門開啟的吱呀聲,街上漸漸響起小販的叫賣。

“熱乎的豆汁兒嘞”“剛出爐的糖火燒”,瑣碎的聲響將長夜的死寂驅散。

沈獄望著天邊的微光,揉了揉發澀的眼睛,一晚上高度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倦意如潮水般湧來。

“二牛,”

他喊住正要往外衝的王二牛,

“去街口的茶館坐坐,聽聽有沒有什麼新鮮動靜,尤其是鹽案和江千戶那邊的消息。”

王二牛立刻挺直腰板,鄭重地點頭:

“沈哥放心,俺一定打聽仔細!”

說罷轉身就要往外跑。

“站住。”

沈獄無奈地叫住他,指了指他身上沾著血汙的破衣服,

“你這模樣出去,明擺著告訴別人昨晚出事了,先去洗洗換身幹淨衣服。”

王二牛這才低頭看了看自己,嘿嘿憨笑兩聲,撓著頭應道:

“俺忘了!”

他麻溜地脫了外衣,直接站在院中水缸旁,舀起涼水就從頭頂澆下,嘩啦啦的水聲在清晨的小院裏格外清亮。

沈獄看著他渾身冒白氣的模樣,緊繃的嘴角難得柔和了些。

經曆了昨晚的廝殺,這憨小子的存在倒成了難得的慰藉。

他沒再多說,轉身挪回破屋,倒在吱呀作響的木板床上。

此刻天色已亮,街上人來人往,短時間內該不會再有殺手上門,他得趁這間隙補個覺,養好精神才能應對接下來的風波。

床板硌得人骨頭疼,可沈獄沾著枕頭就沉沉睡去,連夢中都還握著那把冰冷的繡春刀。

另一邊,王二牛用粗布擦幹身子,換上身漿洗得發白的幹淨校尉服,對著水缸照了照,確認身上再沒血跡,這才腳步輕快地出了院門,順著街麵向茶館走去。

清晨的陽光灑在他身上,倒真像個尋常跑腿的錦衣衛校尉,沒人能想到,這小院裏麵剛剛死了5個人。

沈獄睡得極沉,卻墜入一片光怪陸離的夢境。

夢裏雲霧繚繞,瓊樓玉宇在雲端若隱若現,竟像是傳說中的天庭。

正中央的高台上,端坐著個頭戴鎏金冠冕、身披日月星辰袍的巨人,身形巍峨如山,隻能看見模糊的雄偉輪廓,臉卻隱在光暈裏看不真切。

他排在底下黑壓壓的人群末尾,連抬頭都覺得吃力。

隊列最前列,一人正匍匐在地,對著高台上的巨人痛哭流涕,聲音嘶啞地哭訴著什麼,可具體內容卻像被雲霧遮了,怎麼也聽不清。

周圍的人投去各異的目光,有冷漠,有嘲諷,有憐憫,還有些眼神陰鷙得讓他脊背發涼。

“沈哥!沈哥!”

急促的呼喊聲刺破夢境,沈獄猛地坐起,額頭上全是冷汗,胸口還在劇烈起伏。

窗外的天光已染上暮色,原本的窗戶早成了個大洞,能看見夕陽正貼著遠處的屋簷緩緩下沉。

他竟整整睡了一天。

“你可算醒了!”

王二牛的大嗓門從門口傳來,他手裏提著個布包,見沈獄起身,連忙跑進來,

“俺叫你好幾聲了,還以為你睡死過去了。”

沈獄揉了揉發漲的太陽穴,肚中傳來一陣空響,饑餓感瞬間席卷全身。

他跟著王二牛走到院中,兩人就著牆角的石階席地而坐。

王二牛從布包裏掏出幾個還帶著餘溫的麥餅,又遞給他一個水囊:

“快吃吧,俺特意在街口買的,熱乎著呢。”

沈獄接過麥餅咬了一大口,粗糙的餅皮混著麥香在口中化開,才覺得混沌的腦子清醒了些。

“今天打聽著什麼了?”

他一邊嚼著餅子一邊問。

“可多事了!”

王二牛灌了口涼水,掰著手指頭說,

“茶館裏都說,兩淮的海知州要回京了!就是那個出了名的海剛峰,聽說在兩淮查鹽案查得可凶了,把鹽商的鋪子封了好幾個!”

“海剛峰?”

沈獄心裏猛地一跳。

他聽說過這人,以清廉剛正聞名,是出了名的硬骨頭,連權貴都敢頂撞。

這樣的人突然從兩淮回京,難道和鹽案有關?

“是啊,”

王二牛又咬了口餅子,

“還聽說江千戶在兩淮抓的鹽商家眷,都被海知州給放了,兩人為此吵得可凶了!茶館裏的說書先生講,這海知州回京,就是要在皇上麵前參江千戶一本呢!”

沈獄拿著麥餅的手頓住了。

海剛峰回京,江彬與他結怨,鹽案的折子被壓............

這些線索像散落的珠子,似乎在隱隱連成一線。

他抬頭望向漸沉的夕陽,眼底閃過一絲亮光。

或許,他等的那個契機,終於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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