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靜得能聽見蟲鳴,房梁上卻突然傳來“哢嗒”輕響,像麻雀落在了朽木上,細微得幾乎要融進夜色裏。
沈獄猛地睜開眼,渾身汗毛瞬間豎起。
這絕非雀鳥落瓦的動靜,分明是有人踩在鬆動的瓦片上。
他呼吸未亂,依舊保持側臥的姿勢,隻將眼睛眯成條縫,聽覺卻提到了極致。
黑暗中,屋頂的動靜停滯片刻,隨即傳來極輕的布料摩擦聲。
沈獄在心裏默數:
頭頂房梁有三人,東廂房方向還有兩人。
來的竟是夥專業殺手。
左手悄然挪動,指尖觸到冰涼的刀柄,正是那把陪了他三年的繡春刀。
他緩緩攥緊刀柄,抽刀的動作輕得像縷細煙吹出,刀刃出鞘時連絲寒光都沒濺起。
房梁上再無動靜,仿佛剛才的聲響隻是錯覺,可沈獄知道,這些人在等,等他放鬆警惕的瞬間。
窗外的打更聲由遠及近,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的吆喝穿透夜色,在寂靜的巷子裏回蕩。
直到打更人腳步聲漸遠,
“平安無事!”
最後一聲吆喝消散在風中,殺機驟然爆發!
“砰!”
木門被一腳踹得粉碎,木屑飛濺中,一道黑影持刀直撲床榻。
西窗同時破開,破碎的窗欞和紙張混著夜風灌入,第二人如狸貓般飛撲而至。
頭頂“嘩啦”一聲塌下片磚瓦,第三人借著千斤墜的力道,舉刀從房梁直刺而下!
三道寒光織成殺網,封死了所有退路。
可沈獄早有準備,猛地一扯被褥,粗布被子如巨浪般掀起,迎著刀鋒撲了過去。
三人毫不猶豫揮刀劈砍,刀刃切開被褥的瞬間,沈獄已像泥鰍般從床上滑出,右手一揚,數枚圓殼狀的東西脫手飛出。
最左側的殺手反應極快,側身躲開暗器,卻與另外兩人拉開了半步距離。
另外兩人見狀竟不躲不閃,揚臂便擋。
誰知那圓殼撞在身上即刻崩碎,雪白的粉末如煙霧般炸開,正是沈獄早備好的生石灰!
“啊!”
兩人慘叫著捂住眼睛,灼熱的刺痛讓他們瞬間失了準頭。
沈獄哪會放過機會,繡春刀帶起風聲,直撲躲開暗器的那名殺手。
“鐺”的一聲脆響,兩刀碰撞迸發火星,沈獄毫不戀戰,借勢後翻,左手再揚,三枚鐵球呼嘯著甩出。
那殺手剛擋開長刀,見暗器襲來急忙就地翻滾,鐵球擦著他肩頭飛過,砸在牆上崩出淺坑。
沈獄卻不戀戰,刀鋒一轉,精準刺入一名目盲殺手的心口,隨即手腕一翻,另一枚鐵球脫手,正中另一人太陽穴。
兩名殺手連哼都沒哼完,便軟軟倒在地上。
這用雞蛋殼包裹著石灰3的暗器居然立下如此奇功!
“走!”
沈獄低喝一聲,轉身狠狠的撞向本就破敗的側門。
木門“轟”地散成碎片,他踉蹌著衝進院子,身後那名躲過暗器的殺手提刀緊追,刀鋒劃破夜空的銳響刺得人耳膜發疼。
“沈哥小心!”
東廂房突然傳來怒吼,王二牛那壯碩的身影撞破房門衝出,竟直接將一名正翻窗潛入的殺手從屋裏扔了出來!
那殺手摔在青石板上,手中的刀也跌落在地,他剛要掙紮起身。
沈獄已追到近前,繡春刀毫不猶豫刺入他心口。
再殺一人!
“俺沒事!”
王二牛的吼聲混著搏鬥聲傳來,他屋裏顯然還有一名殺手。
沈獄回頭望去,隻見王二牛正憑著蠻力與殺手扭打,雖沒章法,卻硬生生控製住了對方的刀,死死摁著殺手的雙手,不讓他有揮刀的機會。
院中的殺手已追到近前,刀風帶著血腥氣劈向沈獄後頸。
沈獄猛地轉身,繡春刀橫擋胸前,目光死死盯著對方。
兩人刀刀相撞,火星在月光下不斷炸開。
這殺手眼神狠戾,嘴角甚至噙著絲瘋狂,竟是不惜命的打法。
沈獄瞅準對方一個破綻,長刀猛地斜劈,大刀隻奔殺手脖頸而來。
那殺手連忙躲避,隻是不知道為何,他明明可以躲掉,卻在此刻出刀,沒有完全避過去。
刀刃精準卡入對方肩胛骨,鮮血瞬間噴湧而出。
可那殺手竟像不知疼痛,另一隻手攥著的短刀也趁著這個機會,拚盡最後力氣捅向沈獄心口,竟是要同歸於盡!
嚇得沈獄連忙用手去擋,隻是那殺手也泄了最後一點氣力,這一刀被沈獄這麼一擋,隻刺到了大腿處。
距離命根子隻有一步之遙!
這可嚇壞了沈獄:
“滾開!”
此刻他早已驚出冷汗,猛地棄刀後翻,短刀從大腿中拔出,帶起一大串血珠。
他借著後翻之勢甩出最後三枚鐵球,兩枚砸中殺手胸口,一枚正中麵門。
殺手悶哼一聲,長刀脫手,踉蹌兩步轟然倒地。
沈獄捂著流血的大腿,踉蹌著上前,又補了三刀才罷休。
這時東廂房的打鬥也停了,王二牛渾身是血地走出來,手裏還攥著半塊帶血的磚頭,見沈獄腿上流血,急得直跺腳:
“沈哥你咋受傷了?俺這就去叫醫官!”
沈獄擺擺手,望著院中五具屍體,後背已被冷汗浸透。
這些殺手的狠辣遠超預料,若不是他早有防備,若不是王二牛力氣驚人,今晚恐怕真要交代在這裏。
他扶著牆喘息,月光照在滿地血跡上,泛著冷冽的光。
看來江彬,或是白蓮教,已經等不及了。
沈獄沒去報官,也沒找醫官,拖著傷腿挪回屋,從陶罐裏舀出金瘡藥,直接倒在大腿的傷口上。
刺痛讓他齜牙咧嘴,他卻隻是咬著牙,用洗幹淨的破布條在傷口上纏了幾圈,打個死結便不再管了。
眼下這光景,報官隻會引來更多麻煩,找醫官則可能走漏風聲,自己處理反倒最穩妥。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院中屍體旁,蹲下身仔細搜查。
五具屍體翻來覆去查了個遍,除了普通長刀,短刀和粗布黑衣,再沒找到任何的東西,一點可疑的東西都沒有。
隻有最西側那具屍體的臉頰上,有塊刺青,圖案早已被歲月磨得有些淡了,但還是可以看出是流放犯人的標記。
沈獄用手指蹭了蹭刺青邊緣,觸感粗糙。
這刺青至少是十年前的舊傷,早查不到源頭了。
其他四具屍體更是幹淨得像張白紙,連個銅板、半塊令牌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