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江淮川直到晚上才回來，他本以為祝慈已經睡了，躡手躡腳地準備去客房休息，就撞見祝慈坐在沙發上。

煤油燈微弱的光打在她臉上，一半亮一半暗，那雙眼睛直勾勾盯著他，像兩口深井，望不見底。

江淮川心裏咯噔一下，白天的煩躁又冒了上來，卻還是壓著脾氣問。

“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

祝慈沒接話，拿出幾份文件，麵無表情地遞了過去。

“鹽廠下午送來的，說急著要你簽。”

江淮川掃了眼標題，是些廠房修繕的審批單，他隨手拿起筆，唰唰簽下名字。

他沒留意祝慈垂在身側的手悄悄攥緊，也沒發現審批單中間夾著的離婚協議。

“就這點事，明天簽不行嗎？”

江淮川的目光落在祝慈眼下的青黑，語氣莫名軟了些。

“上午......我不是故意的。”

祝慈沒抬頭，隻是反複翻看著協議。

“我跟小玲真沒什麼，我就是把她當妹妹看。”

他頓了頓，像是在斟酌詞句。

“這段時間是我太忙，冷落你了，等忙完這陣，我帶你出外頭逛逛。”

這話若是擱在以前，祝慈怕是要紅著眼眶撲進他懷裏。

可現在她隻是淡淡嗯了一聲，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江淮川心裏的火又躥上來，卻被一股說不清的慌亂壓著。

他往前湊了湊，想低頭吻她，就像過去無數次那樣，可祝慈卻猛地偏過頭，避開了。

“我累了，先睡了。”

她拿起文件起身，腳步穩穩地進了臥室，哢嗒一聲，鎖舌扣上的響動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江淮川僵在原地，手裏還捏著筆。

他從沒被祝慈這麼對待過。

過去她總是黏著他、討好他，夜裏他翻身重了些，她都要驚醒過來問是不是自己壓著他了。

現在她居然敢拒絕他？

心裏湧上莫名的怒氣，他抬手將桌上的瓷杯掃到地上。

杯子發出聲響，碎成幾片，沒了動靜。

江淮川喘著粗氣不甘心瞪了臥室門半晌，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做轉身去了客房。

而祝慈靠在門上，呼吸也有些急促。

她突然想起村裏的瘋婆子。

那女人以前也是十裏八鄉有名的美人。

丈夫在外頭養了人，她哭鬧過，也原諒過，最後被丈夫卷走所有家產，被趕出門時懷裏還抱著沒斷奶的娃。

現在她整天坐在村口的老槐樹下，見了女人就嘀咕，說男人的話不能信。

她是容易心軟，可她也知道背叛隻有零次和無數次，更何況，江淮川可不像是會願意為了她和白玲斷掉關係的人。

祝慈不想變成下一個瘋婆子，也不想將餘生浪費在一個變心的男人身上。

第二天一早，江淮川沒跟祝慈打招呼就走了。

祝慈聽見院門響，從窗簾縫裏看見他騎上自行車，車後座捆著個布包，想必是給白玲帶的早飯。

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打算去車站看看。

走到堂屋時，她看了眼牆上的結婚照，照片上的自己笑得傻氣，依偎在江淮川懷裏，而江淮川的眼裏也隻有她一人。

可惜，真心易逝。

祝慈抬手把照片取下來，塞進櫃底最深的地方。

去車站的路上下了點小雨，泥路滑得很。

祝慈到時，今日的票已經賣光了，最早也得等到三日後。

祝慈買了三天後去省城的票，回去的路上她緊緊攥著那張薄薄的紙片，手心全是汗。

當年她放棄回城名額時，朋友在信裏罵她傻，說江淮川就是個泥腿子，配不上她這個高才生。

現在想來，朋友說得對。

祝慈剛走到街角，就撞見了江淮川和白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