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蘇離踉蹌著走在街上，四周投來的目光充滿了鄙夷與探究，讓她如芒在背。

路人們對她指指點點，議論聲毫不避諱。

“就是她吧？那個欺負了丞相千金的低賤藝伎？”

“呸！什麼藝伎，說得好聽，不過是爺們兒取樂的玩意兒罷了，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看她那副狐媚樣子，還是魁首？那些大人莫不是瞎了眼......”

“專會勾引男人的爛貨......”

惡意的揣測與汙言穢語如同冰冷的雨水，無情地浸透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她低著頭，隻想盡快找到蘇綰綰，結束這場荒謬的鬧劇。

她拖著疲憊不堪、傷痕累累的身軀，尋遍了蘇綰綰可能去的所有地方，卻一無所獲。

夜色漸濃，華燈初上。她拐進一條昏暗的巷子，卻被兩個滿身酒氣的醉漢攔住了去路。

“喲，這是哪來的小娘子？生得這般標致，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一人噴著濃重酒氣，淫笑著伸出手就想摸蘇離的臉。

“讓哥哥們好好疼疼你......”另一人也嬉笑著逼近。

蘇離用盡全身力氣，指甲在對方臉上劃出血痕，趁其吃痛驚呼的間隙，掙脫開來，瘋狂跑出巷子。

直到再也聽不見身後的咒罵聲，她才敢停下腳步，扶著牆壁劇烈喘息。

抬眼看，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走到了城門附近。

遠處還有三兩孩童在追逐嬉鬧。

她緩步上前，聲音沙啞地詢問：“小朋友，你們有沒有見過一個......和我長得有些相似的姐姐經過？”

一個約莫七八歲的男童轉過身，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看見啦！不過這位姐姐，你要先和我們玩個遊戲，我才能告訴你哦～”

心力交瘁的蘇離隻好點頭答應。

跟著他走到一段無人的城牆邊，男童突然指著牆垛外：“她就在那邊呀！”

就在蘇離探頭望去的一瞬間，背後猛地傳來一股巨大的推力！

猝不及防下，她整個人被硬生生推下城牆，重重落入護城河中！

冰冷的河水瞬間淹沒口鼻，她在窒息中拚命掙紮。

耳邊依稀傳來孩童得意又殘忍的嬉笑：“你看她掙紮的樣子，好好笑，哈哈哈——”

“真蠢！怎麼會有人這麼容易就被騙！哈哈哈！”

她根本不通水性，身上沉重的衣衫更如枷鎖般拖著她不斷下沉。

冰冷的河水湧入肺腑，意識逐漸模糊渙散。

最後一點力氣耗盡時，她放棄了掙紮，任由身體緩緩沉向幽深黑暗的河底。

也好......就這樣死了，也算一種解脫。

就在她意識即將徹底渙散之際，一隻有力的手臂猛地攬住了她的腰，用力將她拖出水麵。

有人將她拖上岸，大力按壓她的胸腹。她劇烈地咳嗽起來，吐出大量渾濁的河水。

她艱難地睜開眼，模糊的視線中，映出一張陌生的男子麵容。

他眉宇疏朗，氣質溫潤如玉，水珠順著他清晰的下頜線滑落，在微弱月光下折射出細微光芒。

見她醒來，他後退一步，拱手一禮，語氣溫和：“情急之下，多有唐突，還請姑娘莫怪。”

蘇離隻是無力地搖了搖頭。

那男子解下自己半濕的外袍披在她身上，而後又退開一步，保持著一個恰到好處的距離。

“姑娘既已無恙，在下便告辭了。人生在世，多有不易，還望珍重性命，莫再輕生。”

說罷，他竟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身影很快融入夜色，消失不見。

蘇離躺在冰冷的河岸上，望著他消失的方向，心中一片淒楚茫然。

這麼多年來，她竟隻在一個陌生路人身上，感受到片刻的溫暖與尊重。

她渾身濕透，心灰意冷地往回走。

路過一處橋洞時，聽得幾個乞丐圍坐閑談：

“丞相家那位小姐真是心善人美，昨日回府，今日就在城外施粥了呢！”

“那可不，跟天仙下凡似的，菩薩心腸啊！”

“就是天上的神女也莫過如此了......”

蘇離如遭雷擊，猛地愣在原地。

原來......蘇綰綰昨日就已回了丞相府。

她竟像個傻子一樣，在外苦苦找尋了一整天！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顧府，隻見府門內外張燈結彩，紅綢錦緞鋪陳不斷，喜慶異常。

而庭院中，顧辭正溫柔地替蘇綰綰係好披風帶子，眼底是她從未見過的繾綣柔情。蘇綰綰依偎在他懷裏，巧笑倩兮，美目流轉。

心中劇痛難當，她在外麵曆經屈辱驚嚇，他們卻在這紅燭高照的府內恩愛纏綿。

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直白灼人，顧辭忽然轉頭望來，看到了渾身濕透、狼狽不堪的她。

他竟破天荒地沒有立刻斥責，反而語氣平淡：“昨日......是我心急，誤會了你。”

不等蘇離反應，他便吩咐一旁侍女：“給她備些熱水，先去沐浴更衣。這般模樣，成何體統。”

侍女應聲上前，引著震驚茫然的她離開。

這突如其來的、久違的些許關懷，讓她不知所措，甚至生出一點可笑的恍惚。

待她沐浴完畢，換上幹淨衣裙，顧辭竟親自前來尋她。

“蘇離，”他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這些時日，你受委屈了。”

“為作彌補，我替你精心挑選了一門好親事。對方家世顯赫，必不會虧待於你。你......也算有個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