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晚捏著手裏的卷宗歎了口氣,隻得出了書房,想著先回自己的偏院,晚些再過來。
沒料到,不過半個時辰,竟又撞見了孟瑤。
她已換了身衣裳,月白綾羅裙上繡著金線纏枝紋,頭上插著支赤金點翠步搖,瞧著依舊華貴。
見了林晚,她恍若無事般頷首:“林姐姐身邊沒個伺候的人?竟要自己來沏茶?”
林晚正往壺裏添水,聞言淡淡應了聲:“孟小姐是府裏的下人?怎麼總在沏茶?”
“你......”孟瑤噎了一下,顯然沒料到她會這樣回話。
等她攢足了氣要反駁,林晚卻先開了口,語氣平平:“孟小姐在我跟前不必裝模作樣。我話說在前頭,你沒必要針對我,我不是你的敵人。”
和離的事,蕭策該早告訴她了才是。
孟瑤愣了愣,隨即嗤笑一聲:“我也沒把你當敵人。”
“像你這般沒家世沒根基的,能進將軍府已是天大的福分,還妄想攀高枝?你和阿策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攏了攏衣袖,語氣裏的嘲諷毫不掩飾:“就說我身上這件衣裳,不用我開口,阿策便知該給我備什麼樣的,單是這料子,便抵你半年月錢。你穿的這些......在他眼裏,與抹布也無甚差別。”
“衣裳如此,人亦如此。他不過一時新鮮,你實在算不得什麼。” 林晚對這些華服本就無感,孟瑤的話沒能掀起她半分波瀾,可被人這般指著鼻子羞辱,沒道理忍氣吞聲。
她抬眸看向孟瑤,過了片刻才緩緩道:“所以,傅大人於你而言,也是一時新鮮?”
孟瑤臉色驟變。
“怪不得,孟小姐這般能共情我。”
“你......!”孟瑤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到最後也沒憋出句反駁的話,隻丟下句“我與你才不一樣”,端著茶盞匆匆走了。
林晚望著她的背影,輕輕蹙眉。
這般一來,怕是更要記恨自己了,本想著在離府前不再多生事端的。
她從前也算書香門第的小姐,隻是十三歲那年家道中落,父母雙雙病逝,隻留她一人無依無靠。
傅珩便是那時出現的,若不是他暗中接濟,幫她料理了父母後事,她未必能撐到今日。
所以後來傅珩尋她幫忙時,她沒半分猶豫便應了。
“近來有個女子纏著我,我瞧著尚可,偏她心裏還裝著個蕭策,總不清不楚的。我傅珩的人,容不得這般三心二意。”
“那蕭策是塊難啃的骨頭,你去想法子讓他收心,等那女子徹底斷了念想,你便抽身,到時候,你要什麼,我都給你備著。”
傅珩於她有再造之恩,便是沒有那句承諾,為了他能得償所願,她也會去做。
隻是沒料到,這場“接近”,竟拖了七年。
起初蕭策對她厭惡至極,視她如蛇蠍。
可她性子執拗,事事周到體貼,沒等來蕭策的動容,反倒先感動了自己,她竟真的對這個冷硬的將軍動了心。
終於在孟瑤隨父遠赴西域那年,蕭策喝得酩酊大醉,在府門攔下她,帶著酒氣的呼吸噴在她耳畔:“林晚......既這般喜歡我,便留下吧。”
那一晚,他們越過了主仆的界限。
傅珩那時勸她:“林晚,莫要當局者迷。”
她卻信誓旦旦地說,能讓蕭策徹底忘了孟瑤。
她甚至和傅珩打了賭,賭自己能贏。
如今看來,何止是輸了,簡直輸得一敗塗地。
林晚不知孟瑤何時離了府。
午後三刻,她剛要召集管事們清點庫房,蕭策便怒氣衝衝地闖進了偏院。
“林晚!我已說過會補償你,為何還要一再挑釁瑤瑤?”
林晚頭也沒抬,便知是那位大小姐又去告了狀。
“她如何與你說的?”
蕭策一怔:“什麼?”
“我說,孟小姐是如何同你說的?”林晚將賬冊合上,沒心思與他糾纏,“不管她說什麼,都是我的不是。你替我向她賠個不是,也請她往後離我遠些。”
蕭策從未見過這般冷淡的林晚,隻當她還在為和離的事賭氣,是破罐子破摔了。 他伸手拽住正要起身的林晚,目光複雜地鎖在她臉上:“林晚,我知是我對不住你,但你能不能別這樣?”
林晚掙了掙,沒掙開,索性便任由他抓著, “我哪樣了?”
“你......”蕭策眉頭擰得更緊,過了半晌才沉聲道,“和離文書已遞去官府,你便是不依也無用,莫要再做這些無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