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熟悉的戰栗瞬間爬滿脊背。
這是她慣用的殺手鐧。
每當勒索不成,就會把血淋淋的往事摔在我臉上。
那年我高三,父母先後出門辦事,把弟弟丟給我照看。
我已經連續熬了幾個通宵複習,中午實在撐不住。
確認弟弟睡著、門窗鎖好後才敢閉眼。
可二十分鐘後驚醒,屋裏靜得可怕。
弟弟不見了。
他不知怎麼打開了防盜門,跑到了馬路上。
我永遠記得那天衝出家門看到的畫麵。
載重卡車的巨輪下,露出一角熟悉的藍色背帶褲。
交警後來解釋說,孩子可能是被卷進視覺盲區,司機根本來不及反應。
但爸媽不需要真相。
爸媽把所有的怒火都砸在我身上。
皮帶、咒罵、歇斯底裏的哭嚎。
他們認定我是故意的。
“兩個眼睛都看不住一個孩子?門鎖了?誰信啊!”
“你就是恨我們,存心想害死你弟弟!”
我解釋過無數遍,可沒人聽。
於是,距離高考隻剩三個月的我,被強行帶回家。
在弟弟的靈位前跪了整整兩個月。
美其名曰“贖罪”。
而實際上,我偷聽到爸爸已經在暗地裏給我相看人家。
隻是嫌彩禮太低,一直沒談攏。
所以那天夜裏,我跪在他們麵前,一遍遍地說:
“弟弟沒了,高考完我可以打工賺錢都給你們。”
“讀完大學賺的會更多,我會報答你們的。”
“我以後真的會孝敬你們的,讓我回去讀書吧。”
隻有這樣,我才能抓住最後一線生機。
媽媽瞥見合同上的金額,聲音陡然拔高。
“我養你這麼大,供你吃穿,現在你出息了,就想甩開我?!”
“你害死了你弟弟,這輩子都欠我的!”
這樣的話聽了太多次,我的心早已麻木。
但地址已經暴露,我隻能迅速收拾東西離開。
給中介發了條消息後,我快步往外走,媽媽卻踉踉蹌蹌追了出來。
她的語氣突然軟了下來,帶著哭腔。
“媽真的撐不住了,每天天不亮就去擺早餐攤,晚上還要賣烤冷麵,半夜還得去便利店上夜班。”
她抹了把臉,“你爸整天喝酒,隻會大手大腳花錢,前幾天還把別人打得住院了。”
“媽媽這麼做也是迫不得已啊,少說了要賠幾十萬,可家裏哪還有錢啊。”
這時,路邊的烤紅薯攤飄來甜膩的香氣。
媽媽眼睛一亮,急忙掏口袋。
“你不是最愛吃烤紅薯嗎?媽給你買一個。”
我怔在原地。
其實我早就不愛吃了。
小時候,爸爸酗酒鬧事,要搶家裏攢的學費。
媽媽死死護著鐵皮盒子,任憑拳腳落在身上。
等爸爸摔門而去,她總會拉著我去買一個烤紅薯。
寒風刺骨的冬日,紅薯熱騰騰的,掰開的瞬間甜香四溢。
我遞給她一半,她總搖頭。
“媽不愛吃這個。”
可有一次我半夜醒來,看見她偷偷舔我吃剩的紅薯皮。
她分明是舍不得。
記憶裏的甜香和眼前的哀求重疊在一起。
我望著她龜裂的手指和過早斑白的鬢角,心臟狠狠抽痛了一下。
她或許,真的愛過我吧。
我心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