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阮清莞在診所躺了兩天。
期間陸北川隻來看過一次,放下保溫桶便匆匆離去,說要陪阮清瑤做檢查。
保溫桶裏是燕窩粥,甜得發膩。
她記得自己從小不喜甜食,陸北川以往總是清楚記得。
可如今,他連這點小事都忘了。
抑或,他根本不在乎。
回到阮家,客廳裏一片歡聲笑語。
阮清瑤正坐於沙發,手捧精致禮盒。
陸北川站在她麵前,小心翼翼為她戴上一對耳環。
“真好看。”阮清瑤對鏡綻開笑靨,“北川哥,你對我真好。”
“隻要你喜歡。”陸北川嗓音溫柔得滴出水。
阮母在一旁笑吟吟道:“瑤瑤,你北川哥待你的心意,真是沒得挑。等你病好了,媽就做主,將你風風光光嫁給他。”
阮父與阮時謙連聲附和,仿佛她這個“未婚妻”從不曾存在。
阮清莞站在門口,像個徹頭徹尾的局外人,看這其樂融融一幕,隻覺渾身發冷。
她默然轉身想回房間,卻被阮清瑤叫住。
“姐姐,你回來啦?”阮清瑤嗓音甜得發膩,“北川哥給我帶了進口巧克力,你要不要嘗嘗?”
不等阮清莞回答,阮清瑤已拿起一塊巧克力遞來,手指卻“不經意”一鬆。
巧克力掉落在地,滾至阮清莞腳邊。
“呀,不好意思。”阮清瑤一臉無辜,“姐姐,能幫我撿起來嗎?我彎腰不太方便。”
阮清莞望著地上巧克力,又看向阮清瑤眼底一閃而過的挑釁,沉默地彎下腰去。
就在她指尖即將觸到巧克力時,阮清瑤突然尖叫一聲,猛地自沙發起身,“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阮清莞重心頓失,重重摔倒在地。
額頭撞上茶幾銳角,鮮血瞬間湧出。
“姐姐!你沒事吧?”阮清瑤誇張地掩唇,眼中卻無半分擔憂。
陸北川立刻衝來,卻未扶阮清莞,而是緊張地拉住阮清瑤:“瑤瑤,沒嚇到吧?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阮母也趕忙檢查阮清瑤周身,口中連連念叨:“我的寶貝女兒,可千萬別傷著了。”
阮父皺眉看向地上阮清莞,語氣盡是不耐:“毛手毛腳!趕緊起來,別在這兒礙眼!”
阮時謙更是直接踢了踢她的腿:“裝什麼?不就磕破點皮?快起來打掃幹淨,別弄臟地板。”
阮清莞趴在地上,額角鮮血順頰滑落,滴在冷硬地板上,綻開一朵朵刺目血花。
她沒有哭,也沒有動,隻靜靜看他們圍在阮清瑤身邊噓寒問暖,看陸北川眼中毫不掩飾的關切。
心,在那一刻徹底死去。
原來真的有人,可以冷血至此。
原來她的痛苦,她的傷口,在他們眼中,真的一文不值。
她緩緩自地上爬起,無視額角劇痛,也無視那些目光,一步一步走回自己房間,關上了門。
房間昏暗,未開燈。
她坐於床沿,望牆上那片模糊影子,忽然笑了。
笑得眼淚奔湧,卻無聲無息。
自那日後,阮清莞越發沉默。
她不再期待家人關愛,不再幻想陸北川回頭,隻機械地按他們要求行事,內心卻開始悄然籌劃。
每日天未亮便起床為全家準備早餐。
阮父要喝現磨豆漿,阮母喜糖水銀耳羹,阮時謙需七分熟煎牛排,阮清瑤則必是特殊配方營養粥,不能太燙也不可涼。
稍不合心意,便是一頓責罵。
阮清瑤尤愛刁難她。
今日說粥太稠,明日怨麵包太硬,後日又嫌湯裏鹽多。
有一次,阮清瑤故意將一碗熱湯潑在她手上,燙出一片紅腫。
阮清莞疼得吸氣,阮清瑤卻泫然欲泣:“姐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的手沒事吧?都怪我,我不該讓你端湯的。”
陸北川恰巧過來,看見這一幕,皺眉對阮清莞道:“怎麼如此不小心?燙到瑤瑤怎麼辦?”
他甚至未看她手背傷勢,便拉阮清瑤去客廳,取藥膏小心翼翼檢查她是否被濺到。
阮清莞站在原地,看自己紅腫手背,指尖冰涼。
她想起往日,自己僅被蚊蟲叮個包,陸北川都會緊張尋來藥膏為她塗抹。
原來,人心易變。
抑或,他從未對她有過真心。
阮清莞在市中心有家咖啡館,是外婆去世前留給她的唯一念想。
為能讓陸北川多來看看自己,她曾主動提出將咖啡館經營權轉讓予他。
“北川哥,”她當時懷揣一絲希冀,“這樣你就能多些時間待在那兒了。我......我可去幫你。”
陸北川應下了,卻從未讓她去過。
後來她才知,他將咖啡館改成阮清瑤喜愛的風格,成了他們約會之地。
他們原計劃待阮清瑤病情穩定些,便同去海邊旅行。
那是她夢寐以求之地。
可出發前日,阮清瑤來電說獨自在家害怕。
陸北川想都未想便取消行程,還對阮清莞說:“瑤瑤一人我不放心。旅行,往後再說。”
阮清莞看他匆忙離去背影,默默收起早已備好的行囊。
她知道,那片海,永不會抵達了。
但她心中,對真正自由的渴望,卻從未如此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