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曾國藩能夠有那麼大的成就,跟他的讀書治學是分不開的。他所講的讀書治學的方法,在今天看來仍然具有很大的現實意義,值得我們認真學習。
曾國藩認為:“有識之士讀書,第一要有誌,第二要有識,第三要有恒心。有誌就不會甘居下流,有識就知道學問沒有止盡,不敢稍有心得就感到自足。河伯觀海、井蛙窺天都是沒有見識的表現,有恒心就沒有做不成的事,這三者缺一不可。”
曾國藩所說的治學方法,除“三有”外,最膾炙人口的是“四多”,他所說的“四多”,就是多讀、多看、多寫、多作。曾國藩在給鄭寅階的信中曾說:“我認為學者在看、讀、寫、作四個方麵,缺一不可。看,就是要盡可能快、盡可能多地涉獵;讀,就是要對文章吟誦得又細致又熟練。看可以使人‘每天都能知道自己的短處’;讀可以使人‘經月不忘記自己所學的東西’。看就像商人求利,聞風就去,隻求越多越好;讀就像富人攢錢,日夜盤算,隻希望存得越久越好。二者截然不同,不可以混淆。寫字不多就不熟練,不熟速度就不會快。無論何事,都不能隻靠聰明來達到功效。而作文靠的是心的靈機,心常用就靈活,不用就滯塞。就像泉在地下,不鑿井取水就得不到甘露;就像玉在璞中,不切磋琢磨就不能成大器,古今的名人,像韓愈、歐陽修的文章,範孟、韓信的事業,程子、朱子的道義,沒有長時間不作文章以後還能成就的道理。”
他在《家書》中也說過:我現在告訴你們做事的四個要求:一是看書要快,不多看書那就會見識淺陋;二是溫習讀過的書應該求得精熟,不背誦或朗讀的話就容易忘;三是習字要有恒心,不擅書法就像身上沒有禮服,山上沒有樹一樣;四是作文應該苦思,不擅作文就像人啞了不能說話,馬跛了不能走路一樣,四者缺一不可。”
在家訓中,曾國藩對這點論述得更加詳細近切,他說道:“讀書的方法,也就是看、讀、寫、作這四種,每天四種缺一不可。看書就像你去年看《史》、《漢書》、《韓文》、《近思錄》,今年看《周易折中》一樣。而讀書,比如讀《四書》、《詩書》、《易》、《左傳》等經書,還有《昭明文選》,李白、杜甫、蘇軾、韓愈的詩,韓愈、歐陽修、曾鞏、王安石的文章,如不高聲朗讀,就不能體會其中的精髓,如不細細體會,靜靜品味,則不能感受到其中深遠的意韻。這就和富戶人家積累財富一樣,看書不像在外從事貿易,能獲三倍之利;讀書就像持家守業,不肯輕易亂花費錢財。看書就好像攻城奪地,能守住將來的土地,看書和子夏說的‘日積壓所亡’相近;讀書則和‘無記所能’相近。二者不可以偏廢,至於練習寫字,如果真要寫篆書隸書,而且自己也十分喜歡,那就千萬不可以間斷一天。既要求好,也要求快。我平生因為寫字遲鈍,吃了不少虧,因此你應當努力追求敏捷。如果每天能寫楷書一百個字那就差不多了,至於寫函作文,也應在二三十歲以前確立自己的風格,過了三十歲以後,就很難有所進了……少年時不要怕出醜,應該有‘狂者進取’的特點。這時候不敢嘗試著去做,那以後就更不肯去做了。”
如果就看、讀、寫、作四個方麵略加分析的話,看、讀比較偏重於知識方麵,寫、作比較偏重於技術方麵。關於寫作的方法,曾國藩說得非常詳細。至於閱讀的方法,就讀書而言,曾國藩主張但凡讀一本書,就要通讀全書,比如他說:“無論讀什麼書,都應該從頭到尾,通看一遍。不這樣的話,隻亂翻書頁,摘抄幾篇,而對這本書的大局和精要的地方,卻茫然不知。”
無論什麼書,都應該從頭到尾,通看一遍,這種治學的方法十分紮實,絕非那些投機取巧的方法可以比擬。我們看書的時間有限,而書的數量無窮,想要用有限的人生閱讀無限的書籍,那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看書應當有所選擇。這點曾國藩也曾經說過,比如他說:“買書不可不多,看書不可不知選擇。”
就讀書來說,曾國藩認為要虛心求知,切身體會最為重要。所以在給他兒子曾紀澤的信中說:“你讀《四書》,沒有什麼心得,是由於你不能‘虛心涵泳,切己省察’,朱子教人的讀書方法中,數這兩句最精辟。你現在讀《離婁》,比如說《離婁》中的第一章‘上無道揆,下無法守’,我以前讀的時候,也沒覺得什麼。現在在外麵做事,才知道上人必須撰道,下人必須導法,如果人人都以得道自評,從心所欲而不遵法令,那下人就要超過上人了。《愛人不親》章以前讀起來也不覺得親切,近年來閱曆多了,才知道治理別人而達不到效果,是因為才智不足。這就是‘切己省察’的一個方麵。‘涵泳’兩個字,最不容易理解。我以前猜測它的意思是:涵就像春雨滋潤花朵,像清渠灌溉稻田。雨滋潤花朵,如雨太小就會很難浸透,如雨太大就會把花打落,雨適中時才能使花得到滋潤。清渠灌溉稻田,水太小稻田就會幹枯,水太大就會使稻田澇傷,水適中就會使稻子得到滋養而發育良好。泳就像魚遊水,就像人洗腳。惠子說魚在深水中跳躍,十分快樂,莊子說你在水邊看魚,怎麼能知道魚快樂。左太衝有‘灌足萬裏流’的詩句,蘇軾有《夜臥濯足》詩,這也是人性喜歡水的一種快樂。善於讀書就應該把書看作水,把自己的心看成花、看成稻、看作魚、看作足,那麼‘涵泳’兩個字,就可以有所體會了。你讀書容易,然而解說文義,卻不能深入,那你可從朱子研說的涵泳省察這兩句話中采找辦法。
“所謂的‘虛心涵泳’,所謂的‘切己省察’,根據龍夢蘇的解釋,認為‘隻和心到兩個字就能講清楚了’。用‘心到’兩個字解釋‘虛心涵泳’,以及‘切己省察’,自然沒有什麼不可以的,隻不過不十分明白,我的意見是,所說‘切己省察’,把書中所說的在日常的行事中來印證,使書和社會打成一片。所說的“虛心涵泳”,在於將自己融於書中的事物,使自己和書籍混成一團。能夠‘切己體察’才能夠具有時代的眼光,不被古代的說教迷惑,正像司空圖所說的‘超以象外’一樣。能夠‘虛心涵泳’才能具有曆史的態度,不被眼前的事物所蒙蔽,正像司空圖所說的‘得其環中’一樣。我們讀書,貴在能出能進,所說的‘切己體察’,所說的‘虛心涵泳’其實指的都是這點。”
曾國藩說到讀書之道,還有他所說的“耐”和“專”,也是他從自身的閱曆中得出的結論。道光二十三年正月十七日,曾國藩在給他兄弟的信中說:“兄長我是喜歡苦思,又得到我幾位好朋友的承認,對於讀書之道,有幾點是不能有所改變的:研究經典時必須專心於一本經書,不可以廣泛地濫讀;讀經書應該以尋找義理為根本,把握求根據說明事物為應用。讀經的時候必須堅持一個‘耐’字,有一句讀不懂,就不讀下句,今天讀不懂,明天再讀;今年讀得不精,明年再讀,這就是所說的耐心。讀史的方法,最妙的莫過於設身處地,每看到一處,就像我和當時的人一起說笑談論一樣,沒有必要把人人都記住,隻要記住一個人,就仿佛和那個人在一起一樣,不必要把每件事都記住,但是隻要記住一件事,那就要和親身經曆一樣。經是用來說明理的,史是用來掌握事的,除了這二者,就沒有別的學問了。”
曾國藩對於讀書之道,重理解不重記憶,這在他的《家訓》中曾有過明白的表示。比如他說:“你讀書時記憶平常,這不要擔心,要擔心的是:第一,沒有恒心;第二,隨筆點過,並沒有看得明白,這是最大的問題。如果確定是看明白了,那麼時間久了必然能體會出一些味道。如果心中有愉悅的感覺,那自然會大略記得了。”
至於那些難理解又難記憶的,曾國藩主張不必苦苦地強行記憶,也不必馬上就想理解得十分清楚,隻需要從容涵泳。他在家書中的原話是這樣說的:“但凡讀書遇到的難於理解的地方,不必馬上就要求得甚解;有一個字記不住,不必苦苦強記。隻須從容涵泳,今天看幾篇,明天看幾篇,時間長了,自然會有所收益。”研究其中的根源,主要是由於曾國藩尊重個性,不強人所難。曾國藩在給他弟弟們的信中曾說:“我兒紀澤讀書,記性不好,悟性不錯,如果要他句句讀熟,並且責令他不能再生疏,那他會越讀越蠢,將來仍然不能讀完經書。於是我請予植兄把澤兒沒讀的經書,每天點五六百字,教一遍,講解一遍,讓他讀十遍,不必要能背通,不必要經常溫習,等到草草地做完之後,將來看經書的解釋,也可以十分熟練,如果是一味地讀、一味地記、一味地溫習,時間久了肯定不可能熟練,白白浪費時間罷了。”
清朝儒生做學問的時候,經常有讀書記錄和筆記,顧炎武的《日知錄》、閻百詩的《潛邱劄記》就是其中最著名的。曾國藩“早年立誌努力學習”,也打算把喜歡讀的書,如《四書》、《五經》、《史記》、《漢書》、《莊子》、《韓文》、《通鑒》、《文選》以及《古方辭類纂》、《十八家詩抄》等,“仿照顧炎武、王懷祖的方法,貫患精通,略作劄記”,後來因為管理軍務和政事而沒能夠完成。對於做筆記的方法,曾國藩也曾談到過。比如在回張廉卿的信中說:“但凡讀書筆記,可貴之處在於從小的地方有所體悟,戴震稱‘閻百詩善看書’,因為他能夠從細小的地方發掘知識,能把握各個方麵來論證古人的不足之處,近代的如高郵王氏,每讀一本書,就在正文下作注解,每一處都要究根問底,遇到哪些有疑惑的地方或有不同見解的地方,則不肯輕易認同,否則就會曲解古人的真義,同時也欺騙自己的知識判斷,如果專門對比是非,什麼字當什麼講,就是所說的考異,或者說校對,更不能夠探求到最為精化的核心大意,更不能與置疑研究分析論證的人同日而語。”
曾國藩認為治學的方法不僅應偏重技術的知識,尤其要注重行為,在他答複劉孟容的信中寫道:“用來學習的方法是什麼呢?隻不過是格物、誠意而已,格物就是要剖析仁義的差別並仔細分析。誠意就是找到合乎仁義的理由,而努力使之實現。”由此就可以知道其意之大概了,他在《曾國藩日記》中也說:“讀書之誌,須以困勉之功,誌大人之學。”在這裏所謂的困勉,就是指“困知勉行”。至於“誌大人之學”則是談論治學的目的。
有誌就斷然不會甘居下流,有識自然就不會昏聵、受人擺布,而有恒心自然就沒有做不成的事。這三點對於讀書之人來說是至關重要的。曾國藩一生的成就,同這三點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另外,治學講究多讀、多看、多寫、多作,這對為學與修身來說非常重要。這些都是值得我們學習並付諸實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