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那個夏天的遊泳池邊，她笨拙地撲騰，怎麼都學不會換氣。

沈燼笑著把她抱出水池，用毛巾裹住她，寵溺地刮她的鼻子：“好好好，不學了，我們家梔梔不需要學這個。以後無論什麼時候，你在哪裏遇到危險，我都會第一時間來救你。”

言猶在耳，誓言滾燙。

可現在，洶湧的洪水裏，她看到他遲疑了，然後，他猛地轉身，毫不猶豫地朝著呼救聲更淒厲的喬曦的方向，奮力遊了過去。

冰冷的河水似乎瞬間湧入了心臟，凍結了所有的血液和希望。

江梔不再掙紮了，任由水流將她吞沒，意識徹底沉入黑暗。

再次恢複意識，是在醫院。

再次醒來，是在消毒水氣味濃重的醫院。

護士正在給她調整輸液速度，見她睜眼，鬆了口氣：”你終於醒了，感覺怎麼樣？你男朋友急得要命呢，守了你一天一夜，剛才看你眼皮動了，卻趕緊走了，說怕你醒來看見他生氣……小情侶吵架很正常，他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諒他吧？”

江梔沉默地聽著，眼睛望著蒼白的天花板，心裏一片死寂的荒蕪。

原諒？

永遠不會了。

之後幾天，她一直在醫院養傷。

沈燼果然沒再出現，隻是不停地派人送來各種昂貴的補品、鮮花、包包、首飾。

江梔看都沒看，讓護士原封不動地全部丟了出去。

出院那天，正好是她的生日。

父母在外出差趕不回來，但早早讓管家在家裏為她準備了一個盛大的生日宴。請了不少相熟的朋友和同學。

江梔本沒有邀請喬曦，但她還是來了。

和沈燼一起來的。

他提著一個禮物盒，走到她麵前，眼神裏帶著愧疚和試圖彌補的急切：“梔梔，生日快樂。那天……對不起，我隻是看喬曦情況更危險，她完全不會水，所以才先救了她……你別生氣了，好嗎？”

他打開禮盒，裏麵是一條璀璨奪目的鑽石項鏈，價值連城。

周圍頓時響起一片羨慕的驚呼，紛紛議論著沈家少爺的大手筆和用心。

江梔看著那閃耀的光芒，心裏卻波瀾不起，一片麻木。

喬曦也走上前，遞過來一個包裝得花裏胡哨的小禮盒，臉上掛著假笑：“梔姐，生日快樂啊。”

江梔看都不想看，隨手接過就想放到一旁的禮物堆裏。

喬曦卻一把按住她的手，聲音拔高，帶著委屈：“我好心送你禮物，你怎麼看都不看一眼就要丟掉？也太不給人麵子了吧！”

眾人的目光被吸引過來。

江梔不想在生日宴上鬧得太難堪，耐著性子，在喬曦和沈燼的注視下，拆開了那個盒子——

下一秒，一條色彩斑斕、栩栩如生的蛇猛地彈了出來！

“啊——！”

江梔嚇得臉色慘白，尖叫著把盒子扔了出去！

喬曦立刻彎腰撿起那條軟塑料的假蛇，捏在手裏晃悠，哈哈大笑，語氣充滿了嘲諷：“看看！你們女生就是又小氣又膽小！開個玩笑嘛！至於嗎？假的都嚇成這樣？”

積壓了太久的憤怒、委屈和惡心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江梔再也忍不住，抬手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喬曦的臉上！

清脆的巴掌聲響徹整個宴會廳，所有人都驚呆了。

“喬曦！”江梔眼眶通紅，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你一天天拿著厭女的幌子標榜自己，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也是個女生？！踩著同性來討好男人，你很得意嗎？！現在，立刻，給我滾出去！這裏不歡迎你！”

沈燼皺了皺眉，想要打圓場：“梔梔……”

“沈燼！”江梔猛地轉頭看他，眼淚終於忍不住滾落下來，卻帶著冰冷的決絕，“你再為她說一句話，你也給我一起滾！”

喬曦看著這一幕，突然冷笑一聲，語氣變得異常委屈：“好！好！本來我也是看在燼哥的麵子上才來的！既然你不歡迎，我喬曦現在就走！”

說完，她猛地轉身，哭著朝大門外跑去。或許是因為跑得太急，或許是因為情緒激動，就在樓梯口，她腳下一滑，驚叫著，整個人竟然直接滾下了樓梯！

“啊——！”

“曦曦！”

人群發出驚呼，沈燼臉色大變，第一時間衝了過去。

江梔也愣住了，跟著跑過去。

隻見喬曦躺在樓梯下的平台上，額角磕破了，鮮血直流，染紅了她的衣服，她痛苦地呻吟著，看起來傷得不輕。

沈燼小心翼翼地抱起喬曦，抬頭看向站在樓梯上的江梔，眼神裏充滿了失望、憤怒和指責，聲音冰冷徹骨：“江梔，這樣你滿意了嗎？！她也是誠心誠意來給你過生日的！你為什麼總要對她不依不饒？！”

江梔看著他那滿是責怪的眼神，看著被他小心翼翼抱在懷裏、滿臉是血的喬曦，心口那片冰層終於徹底碎裂，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瘡痍。

剛要開口說些什麼，沈燼已經抱著昏迷的喬曦，衝出了大門，趕往醫院。

這場精心準備的生日宴，就這樣以一場鬧劇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