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父親的葬禮，除了沈清歡自己，再無他人。

父親被誣蔑至死，而沈氏現如今的狀況，以往交好的一切關係，無論是家族的人，亦或是受資助的人，沒有一個前來悼念。

沈清歡掃視四周，碧綠的林木，烏雲籠罩的天空，冷風無聲穿過，又是一場細密的雨。

這般清淨也好，沒有嘈雜的人聲前來打擾父親的安眠。

她站在墓前，默立在雨中感受著這最後的陪伴。沈清歡決定，事情處理好之後，往後不會再回國了。

可最後的時光不知為何的短暫，或者說被壓榨的近無。

“強奸犯的女兒！去死啊！”

尖銳的咒罵聲刺破雨幕，沈清歡猛地回頭，指尖十幾個舉著手機的人衝衝墓園，擾亂了安寧。

為首的男人將手中的礦泉水瓶狠狠砸過來，瓶身擦過她的臉頰，冰涼的液體混著雨水淌進衣領。

“強奸犯也想安生埋進這裏，你趕緊出來道歉！”

“夏小姐被你們父女逼得神經衰弱了，你還好意思裝可憐？”

“快點滾出來道歉，不然我們把你爸的骨灰揚了！”

人群湧得越來越近，手機鏡頭懟到她鼻尖前，閃光燈在雨霧裏刺得人睜不開眼。

沈清歡攥緊手中白色的菊花，指節泛白。

沈清歡瞬間明白，是夏晚梔故意泄了葬禮的消息，殺人不足以滿足她惡劣的心，她甚至要讓父親死後都不得安寧！

她想解釋，可是沒用的，連顧嶼洲都信任了夏晚梔，這些盲目從眾的人，更是不會聽她任意言語。

沈清歡深深凝望著，躲藏在閃光燈後每一副猙獰的麵容。

墓地保安維護秩序的聲音被更嘈雜的辱罵蓋過。

有人伸手去搶她懷裏的花，沈清歡死死護著，卻被人從身後猛地一推，膝蓋重重磕在墓碑底座上，疼得她眼前發黑。

手肘的傷被雨水泡得發脹，剛結的痂在摔倒時裂開，鮮紅的血珠混著汙泥滲出來。

“你們這是尋釁滋事！”沈清歡撐著墓碑起身，眼底的寒意讓衝在最前麵的人頓了頓。

可下一秒，更多的拳腳落在她身上，有人踩著她的手，有人撕扯她的衣服，要把她拽到鏡頭前認罪，“看看，強奸犯的女兒，還很懂法。”

雨越下越大，打濕的頭發貼在臉上，遮住了她的表情。

她不再掙紮，任由他人推搡，隻是臥在墓前蜷縮著身體，將那朵零落的花，護進懷裏。

身體無比貼近著泥地，任憑雨水和拳腳落在身上。

直到墓園的保安趕過來驅散人群，那些人還在遠處罵罵咧咧地拍視頻，嘴裏喊著“強奸犯的女兒滾出這座城”。

從今以後她失去了這個被父母滿心期盼取下的名字，旁人都稱作她為強奸犯的女兒。

而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沈清歡撐著墓碑慢慢站起來，膝蓋處被擦傷，浮現青紫的傷口，手肘的燙傷疤痕被雨水泡得發白，混著新添的擦傷，觸目驚心。

她輕輕鬆開掌心，花順著風被吹散，零落化作滿地白色的淚。沈清歡望著空落落的掌心，低聲道謝後，一步一步走出墓園。

雨水把她渾身澆透，每走一步，身上的傷口就傳來一陣刺痛，可她走得很穩，像一株在暴雨裏不肯彎折的野草。

回到那棟曾經被她視作家的別墅時，沈清歡渾身都在發抖。

玄關的燈亮著，卻沒有一個人等她。她脫下濕透的外套，地上立刻積起一灘混著血的泥水。

鏡子裏的女人臉色慘白，頭發淩亂，臉上有巴掌印，身上新舊傷痕交疊，連她自己都快認不出這是曾經那個被顧嶼洲捧在手心的沈清歡。

她沒有去處理傷口，隻是將外套紐扣裏的攝像頭取下，確認未被損壞，且自動保存上傳雲端後。

沈清歡終於無力地蹲在地上，看著滿地狼藉，突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原來，這就是死亡回憶錄嗎？”

笑聲裏裹著淚，混著雨聲，在空曠的客廳裏格外刺耳。

沈清歡望見屋內的照片忽然覺得刺眼，每一張和顧嶼洲的合照，他那副假惺惺到極致的笑容讓她覺得惡心。

她發了瘋似的將屋子裏所有有關的合照全部摔碎撕裂，甚至連同當時的結婚照一起。

門外忽然響起了密碼解鎖的聲音，顧嶼洲走進屋內，焦急的詢問：“清歡，你怎麼把照片都毀了？”

他撿起地上的結婚照，身穿白色紗裙的少女和西裝板正的他被撕裂開，各自一方。

“還有這張，你不是最喜歡這張結婚照嗎？”不知道為什麼，顧嶼洲聲音有點不安，一向得體的衣服，也變的淩亂。

“哥哥，清歡姐不會是因為伯父的事情生氣吧？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想哥哥你陪我回家看看......”

綿軟的哭聲自門口傳來，是夏晚梔的聲音。

一向關注她的顧嶼洲此次卻沒有如她的意，隻是固執的望著沈清歡的眼，要求一個答複。

“太舊了，以後再拍吧。”

沈清歡從地上站起來，平淡的回複，然後任由鞋底踩過曾經那張真摯的笑臉，混著泥水與血漬，變得破舊不堪。

聽見以後二字，顧嶼洲放下心來。接著身後傳來顧嶼洲低聲安慰的聲音，果不其然，假到令人反胃的關懷。

不過，思及夏晚梔剛才的話。沈清歡打開手機，不需多查，最火爆的頭條就是「顧警官伴夏小姐追憶少時」。

下方是一張泛黃的相片，年幼的顧嶼洲和夏晚梔手牽手，站在榕樹下的合照。

他們甜蜜回老家追憶過往，竟連她與父親最後的共處都要幹擾。

沈清歡攥緊手機，屏幕慢慢熄滅，指甲嵌進肉裏，留下深邃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