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聽心當晚就自己出院了。
折孟村,一處圍著籬笆的小院。
秦嫂正坐著擇菜,見沈聽心額角纏著紗布回來,關切地詢問她。
她懶得解釋,“不小心摔的,沒事。小鎖呢,退燒了嗎?”
“早退了,正睡覺呢。”
“我去瞧瞧。”
進了房間,看到床上拱起一塊的肉團子,沈聽心走過去,摸摸小家夥的額頭,又親了親,這才露出滿足安心的眼神。
小鎖是她的女兒,兩歲多了,一直被她寄養在鄉下。
三年前一晚,連封不知為何喝得酩酊大醉,和她有了荒唐一夢。
次日沈聽心先醒來,想也不想,直接離開。
她不敢麵對連封。
他從小就討厭連靳城,順帶也討厭上了她,總對她呼來喝去、處處苛刻。
她不愛說話,他總叫她“連靳城的小啞巴”、“連靳城的小跟班”。她在他眼裏,隻是一條連靳城的人形犬,是沒有喜怒哀樂的聽話畜生。
出了這樣的事,他一定會以為她是欲擒故縱,故意不知羞地來接近他。
沈聽心下意識逃了。
她隻是不會表達情緒,並不是不懂悲痛和羞恥。
好在,連封似乎忘記了這晚的事。
再後來,沈聽心懷孕了。
這個意外的小生命,給她體內灌進了一股力量,她決定勇敢一次,去找連封說清楚。
要是他要這個孩子,她就生下來,不要就打掉!
沈聽心自己就無父無母,她比誰都懂,一個不被父母期待的孩子,活在世上,會有多淒涼。
可當她找到連封時,還沒來得及拿出懷孕報告單,就先吃了他一耳光。
男人紅著眼、掐著她的肩,近乎瘋狂地問:“為什麼要幫連靳城換掉股權轉讓書?為什麼?”
她這才知道,連靳城已將他踢出了連氏。
比她想象中,早了那麼些。
沈聽心團緊了手裏的報告單,悄悄將它塞回包裏。
在這一刻,呼吸似乎都成了一柄利刃,割斷她奢想的未來。
掰開連封的手,她語氣極冷:“我的命是城哥給的,我隻聽他的話。”
更何況,連家,本就是連靳城的。
她轉身,要走。
連封譏誚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沈聽心,你這麼聽他的話,你是狗麼?”
沈聽心沉默。
連封大笑,自問自答:“你當然是狗了,狼心狗肺!”
她還是不說話,繼續往前走。
許久,連封突然追過來,孤注一擲般,朝她大喊:
“沈聽心、沈聽心!你這麼聽連靳城的話,他能給你什麼?能娶你嗎?能接受你卑賤的身份嗎?
沈聽心,你要當狗,為什麼不能給我當!
你聽我的話,我什麼都可以給你!沈聽心!沈聽心!”
沈聽心加快了腳步,不要命地往前跑。
耳邊風聲作響,卻怎麼也蓋不過,連封歇斯底裏的聲音。
她的心臟,虯成一團。
回來後,生怕後悔一般,沈聽心第一時間預約了流產手術。
連家易主後的第三天,連封要離開容城。
沈聽心悄悄去了機場。
她跪了一整夜,才求到連靳城放連封一馬,讓他可以離開國境,重新生活。
隻是她沒想到,自小愛慕連封的蘇家千金蘇青恬,竟會放棄優渥的生活,陪他出國,共渡難關。
二樓。
朝著他們離開的方向,沈聽心眯起眼,很快找到了連封的身影。
她眼睛的秘密,隻有連靳城知道。那次高燒要不是有他,或許她已被燒成了傻子,丟出連家。
可多年來,她唯一能在人群中一眼找到的人,卻是連封。
真可笑。
過閘前,連封忽然回過頭,沒有焦點的視線,似乎在尋找什麼。
短暫停滯後,他又繼續往前走。
沈聽心能看見他停頓的動作,卻仍麵無表情,麻木地站著。
仿若隻是個冷漠的旁觀者。
直至連封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中,她才扶著欄杆,緩緩往回走。
每一步,都像走在熱湯沸油上。
突然間,她脫力般倒在欄杆上,失聲痛哭,頭一次掉那麼多淚。
一邊哭,沈聽心一邊撕掉了流產手術的預約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