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緊接著沈清婉被“請”進沈家老宅最偏僻的閣樓。
裴之臨親口下令:
“在生日宴之前,你一步也不許離開,防止你繼續傷人。”
鐵門在身後“哢噠”一聲,像把過去與未來同時剪斷。
密碼鎖亮起幽藍,0527,沈允兒的生日。
這個家,除了她自己是沈清婉,其他什麼東西都是沈允兒的。
沈清婉站在冷白感應燈下,燈像審訊室的獨眼,一瞬不瞬盯住她。
四麵牆,一張鐵藝床,空到回聲都能撞疼自己。
她把背抵在牆角,慢慢滑下去,抱住膝蓋。
雨聲順著瓦縫砸進來,像有人在外頭哭喪。
她數心跳,一下,一下......
每一下都在說:這是你欠裴之臨的。
傭人開門縫塞進托盤:一碗白粥,兩片無鹽麵包。
白粥冒著淡而薄的腥氣,像煮爛了的道歉。
沈清婉伸手去端,碗沿燙,指腹瞬間起了水泡。
米粒濺到手背,灼痛鑽進毛孔。
她忽然想起十三歲那年,裴之臨翻牆給她送熱豆漿,怕她嫌燙,把杯子裹在自己校服裏一路狂奔。
豆漿沒灑,少年額前的汗卻滴到她睫毛,她笑著眨眼:“之臨哥哥,你好像跑丟的小狗。”
如今滾燙的粥打翻在地,像把當年的溫度倒扣成冰。
沈清婉低頭,用舌頭舔掉手背上的米粒,舌尖被燙麻,卻嘗出了鐵鏽味。
原來那是血。
夜裏十一點,樓下琴房傳來《月光》。
第一聲落下,感應燈“啪”地亮了,像刀子割開黑暗。
沈清婉縮成一團,耳膜被琴鍵一下一下鑿穿。
那是她十五歲寫給裴之臨的生日曲。
那年迪士尼煙火太吵,她把旋律寫在他掌心:“以後每個生日,我都彈給你聽。”
如今旋律被沈允兒的指尖重新拆解,每一個音符都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琴聲每響一次,燈就亮一次,沈清婉的影子被釘在牆上,無處可逃。
她捂住耳朵,指甲掐進頭皮,琴音卻從指縫裏鑽進來,鑽進骨頭縫,鑽進那年煙火下的擁抱。
眼淚砸在地板,沒有聲音。
淩晨三點,門縫塞進一張對折的便簽。
“隻要認錯,就放你出來。——裴”
鋼筆字淩厲,像他慣常的命令。
沈清婉捏著紙條,指腹被紙鋒割破,血珠滾在“裴”字最後一捺上,像把名字染成傷口。
她在背麵寫:我沒錯。
血不夠,又用指甲劃破另一隻指尖,補了三個點。
省略號裏藏了所有沒說出口的疼。
她把紙條塞回去,聽見門外極輕的腳步聲。
最終腳步遠去,像把門外的世界也帶走。
整整四十八小時未進食,低血糖讓沈清婉的:視線發黑。
天花板在旋轉,燈變成一團白霧。
沈清婉爬到門邊,虛弱拍門:“水......”
聲音像被沙紙磨過,連自己都認不出。
傭人隔著門板答:“裴少爺吩咐,認錯才給飯。”
她止不住地笑,笑到喉嚨幹裂:“那就餓死我。”
胃裏火燒,她想起十五歲那年。
她鬧脾氣不肯吃晚飯,裴之臨偷偷把廚房剩下的咖喱飯裝進保溫盒,從窗口吊上來。
飯粒夾生,裴之臨卻一本正經:“沈家二小姐的胃金貴,得先練鐵胃。”
如今胃裏隻剩胃酸,燒得她彎成一隻幹蝦。
她用手指蘸地上的雨漬,在地板寫:
“裴之臨,我放你自由。”
寫一遍,被燈亮晃掉;再寫一遍,再被晃掉。
最後字跡模糊成一團水漬,像未出口就夭折的告白。
傍晚,門被打開一條縫。
裴之臨逆光站著,下巴生滿青色胡茬,嗓音沙啞:“沈清婉,你倔給誰看?”
她抬頭,逆光裏看不清他的臉,隻能看見自己落在他瞳孔裏的影子。
瘦得脫了形,像一截被雨水泡發的舊木。
她笑,笑意從幹裂的唇角溢出:“給你看。”
男人眸色一顫,垂在身側的手握緊又鬆開,最終冷聲吩咐傭人:
“把門鎖上,再加一道。”
鐵門再次闔上,“哢噠”雙響,像兩聲槍決。
沈清婉滑坐回地板,額頭抵著膝蓋,無聲地落淚。
不知過了多久,沈允兒的聲音隔著門板飄進來,甜得發膩:
“清婉,隻要你當眾承認是你故意用開水燙我,我就讓之臨放了你。”
沈清婉背靠牆,眼皮沉重,卻彎起嘴角:“好啊。”
她抬頭,看見監控紅燈一閃一閃,好像裴之臨的眼睛。
她對著鏡頭,幹裂的唇一張一合,聲音輕得像風:
“裴之臨,我與你,從今天開始一筆勾銷。”
“我放你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