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清婉沒說話,隨口找了個理由下樓。
老樓梯發出熟悉的“吱呀”。
她想起十二歲那年,裴之臨第一次翻窗進來,踩的也是這段樓梯。
那天他褲腳沾了雨,手裏卻舉著一包糖炒栗子,怕涼了,塞進懷裏一路奔來。
如今,那段樓梯已經換了新的地毯,軟得吞掉了所有腳步聲,也吞掉了她當年的笑聲。
客廳裏,水晶燈亮得過分。
沈允兒坐在琴凳上,手腕晃呀晃,一條祖母綠的翡翠手鏈在她細白的腕間滑動。
沈清婉的腳步驀地釘在原地,那是奶奶的遺物,也是當年裴家與沈家訂親的信物。
她曾把那條手鏈偷偷戴在手腕上,對著鏡子傻笑,被奶奶輕輕敲額頭:“小丫頭,等真正戴上那天,要讓之臨跪下來給你係。”
如今,它卻掛在另一個人腕間。
沈允兒抬眼,笑得甜而軟:“妹妹,你看這是什麼?”
她故意晃動手腕,“之臨昨晚給我的。我說我喜歡綠色,他就摘下來送我了。”
沈清婉的指尖發冷:“你怎麼拿到的?”
“我問他能不能借我戴兩天,”沈允兒掩唇,無辜地眨眼,“他就親手扣到我腕上了。”
“摘下來。”沈清婉聽見自己的聲音像碎冰,“那是我奶奶的遺物......”
“原來真的很重要呀?”沈允兒輕呼,舉起杯子,滾燙的水汽在她指間蒸騰,“那我得小心點,別摔了。”
沈清婉伸手去奪。
下一秒,沈允兒將整杯熱水朝自己手腕傾下。
“呲啦”一聲,皮膚被燙得通紅,瞬間鼓起水泡。
杯子落地,碎瓷四濺。
裴之臨幾乎在同一秒破門而入。
沈允兒哭著撲進他懷裏,肩膀抖得不停:
“清婉說,因為我戴了這個手鏈,就要讓我付出代價,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它這麼重要......”
沈清婉僵在半空的手還維持著“搶”的姿勢,指節泛白。
她抬眼,看向裴之臨,倔強地開口:
“那是我奶奶的傳家寶,其他的我都可以讓給她,這個不行。”
裴之臨的目光緊緊盯著她,滿是防備。
那一眼,穿過十年光陰。
十二歲的雨夜,他抱著摔破膝蓋的她,哄她:“別怕,誰欺負你,我就燙回來。”
如今,他抱著另一個女孩,眸色沉到穀底。
“沈清婉,”他聲音低而啞,像刀背刮過玻璃,“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惡毒?”
話音未落,他抄起茶幾上另一隻盛滿熱水的玻璃杯,毫不猶豫朝她潑去。
滾水濺在鎖骨、頸窩、左臂。
灼痛像電流,瞬間爬滿皮膚。
沈清婉沒躲,熱水沿著她手臂蜿蜒,像一條灼紅的蛇。
空氣裏彌漫皮肉被燙熟的腥甜。
她聽見自己短促的抽氣,像被踩住尾巴的貓,卻又死死把慘叫咽回喉嚨。
沈允兒在他懷裏哽咽,嗓音軟糯:“之臨,我疼......”
裴之臨低頭,輕輕吹她腕間那片紅,像對待易碎的瓷器。
再抬眼時,眸底風暴未歇:“向允兒道歉。”
沈清婉站在碎瓷中央,熱水順著指尖滴落,砸在地板上,綻開一朵暗色的花。
她忽然笑了,聲音卻抖得不像自己的:“我道歉?可以。先把手鏈還我。”
裴之臨的眉梢覆上一層霜:“一條手鏈,比人命還重要?”
“是。”她答得幹脆,淚卻滾下來,滾燙地砸在燙傷處,“那是我奶奶留給我留下的遺物,對我很重要。”
沈允兒縮了縮肩膀,抽泣聲更軟:“我不知道,如果清婉這麼在意,我還給她就是了......”
話未說完,她“嘶”地倒吸一口氣,水泡被無意碰破,裴之臨的眸色瞬間疼得發緊。
“不用還。”他冷冷開口,“從今天起,允兒戴上的東西,誰也別想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