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到沈清婉被好心人發現時,她已經暈過去了。
再次醒來,先聞到刺鼻的消毒水,再聽見自己的心跳,空蕩、失重,像在廢井裏回聲。
迷迷糊糊間聽見兩名護士討論。
“這個病房的家屬還是聯係不上嗎?”
“還是找不到人,你說這人與人差別怎麼那麼大,隔壁的VIP病房沈小姐被裴少送過來,寸步不離地跟著。”
護士的聲音不高,卻精準地往她傷口裏撒鹽。
沈清婉撐著床沿起身,額角縫了七針的線頭像一排倒鉤,一動就扯得頭皮發麻。
血從紗布邊緣滲出,順著太陽穴滑到唇邊,鹹而腥。
她抬手去擦,卻聽見隔壁病房嬌滴滴的哭腔。
“之臨,我不要留疤......”
沈清婉低頭看自己的掌心,同樣的血,同樣的傷口,隻是無人問津。
手機震動,是裴之臨發來的消息。
“傷口縫了幾針?我讓助理送藥給你。”
屏幕的光在黑暗裏像刀片,沈清婉眯眼回複。
“不用,怕姐姐誤會。”
對麵沉默良久,彈回一句:
“別鬧。允兒嚇壞了,你懂事點。”
懂事。
沈清婉盯著那兩個字,忽然覺得好笑,笑到胸口發疼。
她想起五年前那個雨夜,父親帶回怯生生的沈允兒,對她說:
“清婉,以後你要讓著姐姐,我們欠她一條命。”
於是鋼琴課,允兒先選;夏令營,允兒先去;
她考了第一,父親隻淡淡一句“別讓姐姐難過”;
沈允兒擦破皮,父親整夜守在床邊,轉頭嗬斥她:“為什麼不看好姐姐?”
如今,連她的血、她的疼,都成了不懂事的證據。
她把對話框裏“好”字刪掉,改成:
“恭喜你們,祝你們百年好合。”
發送,然後關機。
沈清婉回到空蕩的公寓。
浴室鏡子映出她額頭的疤,像一條蜿蜒的蜈蚣。
她打開水龍頭,水聲蓋住嗚咽。
手腕上其實還留著前世的印記,隻是那條疤淡得像一條白色謊言。
她拿牙刷去刷,刷到皮膚滲血,刷到水龍頭的水變粉紅。
客廳的手機在響,一遍又一遍。
是沈允兒剛發出的朋友圈。
“一生有你,足以。”
配圖是裴之臨在她額頭落下一吻,光影溫柔得像電影中的畫麵。
前世麵對沈允兒的挑釁,她一次又一次上當。
去大鬧,去吵得所有人都不開心。
現在,她隻是握著手機,指骨發白,卻默默點了個讚。
裴之臨的電話就在這時打進來。
“你在哪裏?”
她沒回答。
掛斷,關機,把SIM卡衝進馬桶。
窗外雨聲磅礴,她跪在地板上,用額頭抵著冰冷的瓷磚。
“裴之臨,這輩子我不吵不鬧了。”
“我把玫瑰和命都還給你,隻求你......能幸福。”
天亮之前,沈清婉把早已簽好的股權轉讓書塞進信封。
收件人是沈允兒。
附言:"沈允兒,你想要的都給你,拿著它,去換裴家的婚書,寫你的名字。"
“我隻要裴之臨幸福,哪怕那幸福與我無關。”
信封封口處沾了一點她的血,像一枚啞火的朱砂印。
沈清婉換上最普通的一件白襯衫,扣子扣到最上麵一顆,仿佛這樣就能把喉嚨裏的哽咽勒死。
電梯門合攏那一刻,她對著空氣笑了一下。
囂張了整整兩世的沈家大小姐,終於學會了隱忍。
電梯數字跳到“1”。
鐵門打開,裴之臨站在門外,眼眶通紅,手裏攥著那束被雨水泡爛的白玫瑰。
他聲音嘶啞:“沈清婉,你又要去哪裏?”
他將一疊照片狠狠摔在她臉上。
照片裏,她深夜站在植物人季時川的病床前,角度曖昧得像偷情。
“你跟我解釋一下這是什麼?”
熱搜爆了,標題肮臟。
“沈小姐深夜密會植物人季時川,疑似暗結珠胎。”
沈清婉百口莫辯,那是沈允兒安排的借位,她卻連解釋都覺得累。
指甲掐破掌心,血滴在地板,她卻笑得慘白:“反正我在你眼裏,一直臟。”
沈清婉說完,側身繞過他。
擦肩那一瞬,裴之臨聞見她身上的血腥與冷雨味,手指本能地抓住她手腕。
“跟我回去。”
“回去做什麼?”沈清婉聲音輕得像風,“回去繼續演你們愛情童話裏的惡毒女配?”
她抬眼,眸子平靜得像一潭死水,卻映出他通紅的眼。
“裴之臨,別弄臟你給姐姐買的襯衫。”
下一秒,她抽回手,頭也不回地走進雨裏。
雨點砸在傷口上,像無數細小的針。
白玫瑰被風吹散,花瓣貼在他的皮鞋尖,像一場遲到的葬禮。
裴之臨站在原地,雨水順著發梢往下淌,衝淡了玫瑰的紅,卻衝不淡她最後那句話。
“裴之臨,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