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熟悉、令人絕望的絞痛,瞬間將她拖回數十次被迫失骨肉的痛苦回憶。
可此刻已心力交瘁,再無力思索更多。
不知過多久,才從無邊黑暗中掙紮著醒,失神盯頭頂熟悉青紗帳幔。
身上傷口雖已簡單處理,但疼痛依舊如跗骨之蛆,寸寸啃噬神經。
記憶如潮水湧,最後定格在蕭北承那句冰冷決絕的“掘墳毀牌”,痛得幾乎喘不過氣。
簡直不敢信,蕭北承竟真為雲詩音,連死者安寧都不放過!
門“吱呀”被輕輕推開。
李公公端湯藥小心走進,身後小太監抬幾箱明顯貴重的補品:“雲姑娘,這些是殿下特意賞您補身子的。”
雲茯苓目光掃錦盒中的血燕、老參,聲音嘶啞破碎:“拿走。”
一看到這些,就仿佛見小薇慘死那日情景,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李公公猶豫一下,上前一步,聲音壓更低:“姑娘,這些是禦賜珍品,最是滋補......再說......您如今身子不同往日,已懷皇嗣,萬事當以皇嗣為重,保重鳳體要緊。”
雲茯苓一愣,隨即嘴角扯出慘淡至極的弧度:“不必了。”搖頭,聲音輕如歎息,“我命賤福薄,消受不起這天家恩賞。”
李公公見她神色決絕,隻得搖頭重重歎,示意小太監將東西原樣抬走。
一連數日,雲茯苓都被困屋內養傷。
蕭北承踏入房時,她正陷可怕夢魘,夢中全是小薇青白的臉、母親泣血的淚眼,以及那些未出世孩兒淒厲的哭聲。
身體不住發顫,卻仿佛不覺一絲疼痛,隻有無盡冰冷。
“雲茯苓?茯苓......苓苓......”
耳邊似有人不停喚,嗓音低沉壓抑,帶某種陌生情緒。
這乳名,唯有已故母親才會這樣溫柔喚她。
模糊間,下意識抓住一片冰涼滑膩的衣袖,淚流滿麵囈語:“母親......女兒好累......撐不下去了......”
那喚聲戛然而止。
待終於從噩夢中掙紮著醒,口中滿是濃重苦澀藥味。
睜眼,蕭北承放大的俊顏近在咫尺,他方才......竟用嘴親自給她渡藥?
反應過來,雲茯苓如被燙到,猛地用力推開蕭北承!
猝不及防,蕭北承被推得趔趄,後退半步才穩住。
眼底掠過清晰愕然,隨即被濃濃不悅與慍怒取代:“雲茯苓,你在跟孤置氣?”
雲茯苓偏過頭,用力用袖子擦嘴唇,聲音無任何起伏:“賤妾不敢。”
這舉動,在尊貴太子眼中,無疑是赤裸裸挑釁。
“不敢?”他一把擒住她纖細手腕,力道大得幾乎捏碎骨頭,“孤看你是膽大包天!孤允你提前生下孩兒,對你已是破例恩典,你還在這鬧什麼脾氣?”
恩典?
沒忍住,竟低低笑出聲,眼淚都笑出來。
他的恩典,便是將她當生育工具囚禁,杖殺她唯一親人,毀她母親安息地,轉頭卻說這是恩賜、寬容?
窗外秋雨淅瀝落,淒冷徹骨。
緩緩轉過頭,眸中一片枯寂死灰:“賤妾累了,殿下請回。”
蕭北承盯她看片刻,忽然冷笑:“你鬧來鬧去,無非怨孤當日選詩音,未護你。既如此,孤便成全你。”
一把將她扯過,粗暴摔在冰冷床榻!
“你要做什麼?!放開我!”
雲茯苓驚恐掙紮,卻被他滾燙大手死死鉗住腰身,動彈不得。
帶怒意的吻如密集冰雹落下,粗暴蠻橫,毫無憐惜。
“我還懷著孩子!你不能這樣!”絕望嘶喊,做最後抵抗。
蕭北承卻猩紅著眼,動作無停頓,甚至更粗暴:“放心,你天生孕體,承受得住孤的憐愛。”
整整一夜,雲茯苓隻覺身體如被拆散重組,每寸骨頭都叫囂疼痛。
挨到一切結束,小腹不斷傳陣陣鈍痛。
蜷縮床角,無意識破碎喃喃喊“小薇”“母親”。
那副破碎憐惜模樣,終究觸動他心底某一處細微角落。蕭北承手指動了動,剛想伸手將她攬懷中安撫。
門外卻傳來急促敲門聲:“殿下!不好了!雲大小姐心口疼得厲害,請您即刻過去瞧!”
蕭北承動作猛地僵住,隨即毫不猶豫收回手,迅速起身穿衣。
雲茯苓空洞目光落窗外連綿雨絲上。
寢殿門被毫不留戀關上時,眼角那抹溫熱,終於悄無聲息滑落。
直至雨聲漸歇。
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從冰冷徹骨的床榻爬起。
要離開這裏,回寺廟去,哪怕死,也不要死在這窒息的東宮。
艱難行至東宮偏僻角門,隔水榭竹林。
方才還同她纏綿的男人,正坐暖亭中,溫柔細致一勺勺喂雲詩音喝藥。
蕭北承眼中的柔情,簡直能溺斃世人。
“殿下待雲大小姐當真深情似海。”身邊宮女竊竊私語,滿是羨慕,“聽說殿下一手精妙推拿手法,正是專為雲大小姐學的。”
“何止!雲大小姐但凡頭痛腦熱,殿下必定徹夜不離,親手照料。”
“聽聞雲大小姐自上次驅邪後,鳳體大安。殿下一高興便讓禮部將大婚之日提前整整一月!這般急切,真是羨煞旁人。”
秋風乍起,卷枯葉,雲茯苓隻覺四肢百骸冷得刺骨。
原來,他允她提前生孩子,隻因迫不及待要娶雲詩音!
踉蹌後退,沒走幾步,眼前一黑,重重暈倒在冷硬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