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南境貢品清點出了岔子，即刻來內庫。”

薑無眠趕到內庫時，氣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推門而入，一盞茶盅裹挾著勁風砸在她額角，鮮血瞬間湧出，順著臉頰滑落。

戰北淵摟著眼眶通紅的宋瑤枝，眼神冰寒刺骨。

“薑無眠，你就是這般輔佐瑤枝的？將諸事都推給她！如今貢品冊籍出了大紕漏，宗正寺要拿人問罪！你說如何是好？”

宋瑤枝抓著他衣袖，聲音哽咽，楚楚可憐。

“陛下，冊籍是臣女核錯的，罪責在我，甘願領罰。”

戰北淵溫柔擦掉她的淚。

“朕不會讓你有事。”

他轉向她，目光森冷如刀。

“瑤枝膽怯，待宗正寺來人，你認下此事。”

“至多兩日，朕必接你出來。”

她聽著，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曾幾何時，她經手的貢儀出紕漏，明明是藩國之過，他卻力排眾議，為她洗刷冤屈。

如今，為了宋瑤枝的過失，他眼都不眨，就要推她頂罪。

心臟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

她抬頭，直視他的眼睛。

“若臣女不願呢？”

戰北淵臉色瞬間陰沉如墨。

“薑無眠，想想你弟弟，你沒得選。”

她盯著他幾秒，忽然扯出一個極淡、近乎破碎的笑。

“好。”

戰北淵見她應下，語氣緩和些許。

“安心，朕很快接你出來。”

宗正寺的人很快進來，帶走了她。

她以為隻是兩日。

然而，在禁苑牢中，她遭遇了非人的折磨。

辱罵、唾沫、拳頭雨點般落下。

女囚揪著她的頭發狠狠撞向冰冷磚牆。

她被逼睡在肮臟的草堆，被迫飲下餿水，稍有反抗便是一頓毒打。

夜晚，當一切沉寂。

她蜷縮在角落，咬著牙默默計數。

撐不住時，就回想和弟弟、母親在一起的溫暖時光。

那時的她，家庭尚在，愛人在側，以為未來盡是光明。

不知何時，幸福如指間沙，流逝殆盡，隻剩冰冷。

七日後。

她終於被釋放。

戰北淵站在門外，逆著光，看不清表情。

走近，他眼底掠過一絲震驚。

“怎麼回事？”

她裸露的皮膚布滿青紫淤痕，新傷疊著舊傷，額角的傷口結了痂，形容枯槁。

她張了張嘴，最終沉默。

快離開了，何必多說？

“可是有人欺侮你？無眠，告訴朕！”戰北淵想觸碰她的臉，她下意識偏頭躲開。

他動作一僵，語氣染上些許不易察覺的愧疚。

“是朕之過，本想早接你......可瑤枝想看的燈會......”

整整七日。

但凡他過問一句，她都不至於受此折磨。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與他擦身而過。

戰北淵追上來，抓住她的手腕，觸手冰涼和細密的傷口讓他心頭莫名一悸。

他攥緊她的手，一種莫名的恐慌攫住了他。

“走，朕帶你回宮。”

回？

皇宮早已沒有她的位置。

此刻隻想去看弟弟。

回宮馬車上，她昏沉睡去。

戰北淵幾次欲言又止。

詭異的安靜被窗外侍衛急切聲音打破。

“陛下，宋姑娘的祖母厥過去了......她手足無措，叫屬下前來尋你......”

戰北淵立刻起身奪過車夫的韁繩，猛地調頭。

薑無眠猝不及防，手臂狠狠撞上車壁，劇痛襲來。

“無眠，下車！朕得去瑤枝處！”

她捂著刺痛的手臂，沉默地下車。

馬蹄嘚嘚，隻留給她漫天煙塵。

她的心，也隨著那塵埃，起落，最終碾落成泥。

烈日當空，曾經照耀她的光，終於徹底偏移。

她一步步走到太醫署。

隔著琉璃窗，看到弟弟安靜地躺在監護艙裏，身上插滿金針。

“令弟恢複得不錯，堅持下去，蘇醒有望。”醫官的聲音帶著希望。

這句話讓她露出久違的、發自內心的笑容。

那笑容讓年輕的醫官晃了神。

他結結巴巴。

“薑姑娘，你足踝似乎腫了，在下為你處理一下吧。”

年輕醫官戴著麵巾，隻露出一雙清澈的桃花眼。

像極了那年秋狩後，慌張朝她跑來的戰北淵。

少年眼底盛滿青澀的擔憂。

“怎麼這般不當心，騎個馬也能崴傷腳。”

醫官蹲下身，想查看她的足踝。

病房外，一道淩厲如刀的目光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