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迷茫地看著頭頂手術室的白熾燈,中心有個小黑點,隱隱躍動,仿佛有個小人在跳舞。
忽然想起第一次看芭蕾舞演出的時候。
那時候我和時暖才五歲,爸爸單位發了三張大劇院的票。
時暖原本是不願意去的。
可當我表達出想去的意願後,她改主意了。
拿到票後,我看見她粉嘟嘟的唇瓣微勾著。
時暖是個惡魔,她總是想搶走我的東西。
負責主治的年輕醫生聽不下去了,把手術台暫時交給副醫師,然後拿著電話出去。
渾渾噩噩中,我的聽力卻異常敏感。
年輕醫生明明在手術室外打電話,他們的聲音依然清晰地傳入我耳中。
像道魔咒揮之不去。
“林醫生不可能過去,張醫生,我也是外科出身,我知道我老婆是什麼情況。”
“如果真的是肺葉穿刺,她早就死了,你以為你現在還有功夫在這兒跟我打電話?”
“她就是故意演戲,想證明自己的重要性,張醫生麻煩你擦擦眼睛,別被她的小伎倆給騙了。”
我聽見張醫生耐下性子勸他。
“蘇主任,我以我的職業生涯發誓,你的妻子沒有在演戲沒在開玩笑,她現在的情況真的很危急,麻煩你讓林醫生回來!”
蘇旭說:“林醫生沒空,這邊的病人還需要他照看。”
一陣忙音聲傳來。
電話被掛斷了。
我看到張醫生重新回到我身邊安慰我,但我耳邊隻有陣陣嗡鳴聲。
蘇旭認定我是在演戲博關注。
哪怕有一群醫護人員作證,他也不願意過來親自看一眼,反而守在隻是腳踝受傷的姐姐身邊。
血腥氣從我嘴裏溢出來。
我控製不住地開始咳血。
因為平躺,血液甚至漫進氣管。
四周的醫護人員露出驚恐的目光。
“病人心率下降,血壓下降,生命體征下滑!”
“注射腎上腺素!”
我聽到很多醫護人員圍著我。
“正在取出刺入肺部的異物,挺過去!”
“病人心跳停止了!”
“準備除顫儀!”
視線中的黑點不斷擴大,我好像看見惡魔咧開的嘴角,要奪走我的一切,乃至生命。
突然,一隻手握住了我的手。
掌心的溫度順著皮膚傳過來,仿佛無限恐懼中的最後一根稻草。
“時冷,挺過去!你還沒站上最大的舞台,你闖過了那麼多難關,現在就要放棄自己嗎?”
“沒人愛你,那就自己愛自己!”
“時冷,活下去!”
我的眼珠轉動兩下,淚水不自覺從臉龐滑落。
我想活下去。
比起明明對芭蕾不感興趣卻擁有著極高天資的時暖,我走到今天這步付出了很多努力。
我不能讓這些努力白費。
我更不能就這麼白白死去,讓那對狗男女雙宿雙飛!
心中升起一團火焰,燃起了我的求生意誌。
我聽見小護士驚喜的聲音。
“心率在恢複,血壓上升!救回來了!”
“肺部異物成功取出,開始進行縫合!”
經過三十多小時的搶救,醫院血庫裏的存儲血袋都快耗光,我終於活了下來。
ICU病房中。
我的意識逐漸清醒,眼皮卻很沉重。
隱約間,我聽見有人在說話。
“突然出了這麼大的舞台事故,砸傷的還是傳聞中的‘天才舞者’時暖,現在醫院外麵都是媒體記者,關注度可高了。”
“誰說不是,蘇主任連夜調來了全國的骨科專家進行會診,生怕時暖的腳壞了以後不能跳舞了呢。”
“可時冷不才是蘇主任的老婆嗎?她命懸一線,蘇主任都沒過來看一眼......”
“別說了。”其中一人忽然壓低聲音,“你想想,一個天才舞者和一個普通舞者,上麵做過考量的,沒看小張醫生這兩天都被放假了嗎?”
我感覺嗓子幹澀得厲害,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等我再次睜開雙眼,已經從ICU轉到了普通病房。
從護士口中得知,我的手術很成功,隻要後續恢複得好,幾乎不會留下後遺症。
我暗自感慨,自己真是命大。
肺部的手術切口讓我無法進行大幅度地動作,連進食都用葡萄糖代替。
我需要人照顧起居,蘇旭肯定指望不上,還好我家之前雇的保姆有過陪護的經曆,我拜托小護士幫我撥通了王阿姨的電話。
“王......阿姨,我住院......了,你......來醫院照顧......我一下吧。”
每說一個字引起的胸腔共鳴都會引起疼痛,我隻能放緩語速,減少痛苦。
電話那頭的人卻支支吾吾:“太太,我現在來不了......”
“王阿姨,你還愣著幹什麼,暖暖說餓了,你早上煮的粥呢?”
王阿姨的電話裏,傳來蘇旭催促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