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就在陸時衍以為自己要徹底完蛋的時候，遠處傳來幾聲嗬斥和奔跑的腳步聲。

那幾個醉漢見有人來，罵罵咧咧地散開了。

一個好心的大叔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敲了敲車窗：“小夥子，快回家吧，晚上一個人別在這麼偏的地方待著，這裏酒鬼可多了，你一個人可對付不了。”

陸時衍驚魂未定，顫抖著道了謝，連忙下了車，踉踉蹌蹌地朝家的方向跑去，冰冷的夜風吹在他的臉上，一片刺骨的涼。

當晚，他就發起了高燒，渾渾噩噩地在床上躺了好幾天。

這幾天裏，宋星眠隻發來過幾條消息：

「時衍，你自己先回去了？」

「到家了嗎？」

「怎麼不回消息？」

然後，就再無聲息。

反而是二十八歲的宋星眠，像個陰魂不散的幽靈，不停地給陸時衍發各種視頻。

視頻裏，宋星眠正小心翼翼地給顧嶼腳踝換藥，動作輕柔專注。

顧嶼小聲說謝謝，她有些不自在地別開眼，卻沒拒絕。

陸時衍看著屏幕，心臟像是被泡在酸水裏。

他想起去年冬天自己滑雪摔傷了腿，宋星眠也是這樣無微不至地照顧他，笨拙卻又極其細心地給他換藥、按摩，喂他喝粥。

他當時笑著誇她：“沒想到宋大小姐照顧人還挺有一套的嘛。”

少女得意地揚眉，湊過來親他一下，語氣是滿滿的理所當然：“那當然，專門為我們家時衍學的。這輩子隻照顧你一個人。”

言猶在耳，如今她卻用這份“專屬於他”的細心，去照顧另一個男孩了。

直到這天，高燒剛退，門鈴響了。

門外站著的是消失了幾天的宋星眠，她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愧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時衍，上次讓你一個人回家是我不對。”她語氣放得很軟，帶著哄勸，“別生氣了，好不好？今天我帶你去遊樂園玩，就當補償，我保證今天一整天都隻陪著你，絕對不會再丟下你一個人。”

陸時衍心灰意冷，根本不想去，但架不住宋星眠半是撒嬌半是強硬的軟磨硬泡，最終還是被她拉出了門。

然而，一上車，他就愣住了。

後座上，赫然坐著顧嶼和二十八歲的宋星眠。

宋星眠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連忙解釋：“顧嶼他說……他從來沒去過遊樂園，看著挺可憐的，所以就……順便一起了。時衍，你最大度了，不會介意的對吧？”

陸時衍看著窗外，一句話都不想再說。

到了遊樂園，宋星眠和二十八歲的宋星眠去買票，陸時衍跟在他們身後，清晰地聽到二十八歲的宋星眠壓低聲音對宋星眠說：“顧嶼第一次來，你多顧著他點，別讓他落單害怕。”

“你要怕他落單，你就陪著他，我要陪著時衍。”宋星眠不耐煩地甩開她，買完票就立刻跑回陸時衍身邊，自然地想牽他的手。

整個上午，宋星眠確實幾乎寸步不離地陪著陸時衍，陪他玩項目幫他贏玩偶，陪他坐過山車，在他尖叫時緊緊握住他的手。

陽光灑在她專注的側臉上，一瞬間，陸時衍恍惚覺得好像回到了從前，那些隻有他們兩個人的、甜蜜得發膩的時光。

如果沒有身後那兩道如影隨形的目光的話。

玩了好幾個項目，宋星眠拉著陸時衍要去坐摩天輪：“走，時衍，我們去坐那個最高的。你最喜歡的！”

二十八歲的宋星眠卻一把拉住她，語氣強硬：“現在該去坐旋轉木馬！那是顧嶼最喜歡的項目。”

“我要陪時衍！”宋星眠毫不退讓。

兩人就這樣爭執起來。

就在這時，不遠處突然傳來工作人員驚恐的尖叫：“快讓開！讓開！馬受驚了！快躲開！”

陸時衍還沒反應過來，隻見一道身影猛地從他身邊掠過！

緊接著，他就看到顧嶼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一把將正背對著巡遊花車、還在和二十八歲宋星眠爭執的宋星眠狠狠推開！

然後……

“砰！”

沉重的悶響傳來，顧嶼像斷線的風箏一樣被失控的馬車撞飛出去，重重摔在幾米外的地上，身下迅速洇開一灘刺目的鮮血。

“顧嶼！”

宋星眠目眥欲裂，衝過去顫抖著抱起渾身是血的男孩，她修長的手指死死按著不斷湧血的傷口，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救護車！快叫救護車！你怎麼這麼傻？”

顧嶼虛弱地睜開眼，氣若遊絲，卻努力擠出一個蒼白的笑：“因為……因為你是我喜歡的人啊。宋星眠……我……我不要你回應……隻要，隻要你別討厭我就好……”

正要上前的陸時衍，腳步瞬間釘在原地。

他看著宋星眠，等待著她像過去拒絕所有告白者那樣，清晰而果斷地告訴顧嶼，她有喜歡的人了，是陸時衍。

可宋星眠隻是紅著眼圈，更緊地抱住了顧嶼。

一句話都沒說。

那一刻，陸時衍聽到了自己心臟徹底碎裂的聲音。

那麼響，那麼疼，蓋過了一切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