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原來十年後，他在她的世界裏，隻剩下這輕飄飄的六個字。

可曾經，有關他的一切，哪怕是他自己都早已忘記的小習慣、隨口一提的小願望，宋星眠都像對待聖旨一樣牢牢記在心裏。

他笑她記憶超群，她卻躺在他的懷裏，下巴蹭著他的手臂，懶洋洋又認真地說：“時衍，關於你的事，我一件都不想忘。”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麵的騷動終於平息。

病房門被輕輕推開，宋星眠走了進來，臉上還帶著一絲未消的怒氣和明顯的愧疚。

她走到床邊，小心翼翼地坐下，想去握陸時衍沒打點滴的手，卻被他輕輕躲開。

她的手僵在半空，眼神黯淡下去。

“時衍，對不起，”她聲音沙啞，帶著懊悔，“我真的不知道你會出事……我當時……我當時隻是怕顧嶼真的出事，畢竟同學一場，鬧出人命不好。又怕你知道了會多想會生氣，所以才撒謊去買可樂……我沒想到……”

她一遍遍地道著歉，反複保證：“不會有下次了，時衍，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讓這種事發生。你信我！”

陸時衍靜靜地聽著，心口那片冰涼麻木的地方泛起細密的疼。

他馬上就要離開了，去一個沒有她的地方，她的保證，對他而言，已經毫無意義。

所以他始終沉默，閉著眼，仿佛睡著了。

此後幾天，宋星眠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陸時衍病房，喂水削蘋果，笨拙地試圖逗他開心。

而二十八歲的宋星眠則像個幽靈，不時出現，冷言冷語：“宋星眠，你想清楚，顧嶼才是你未來愛的人，他腳扭傷了，一個人孤零零在醫院，你不該在這裏浪費時間。陸時衍有護工照顧，顧嶼隻有你。你現在對他冷漠，以後腸子都會悔青！”

宋星眠每次都會讓她滾：“我再說最後一次，我喜歡的是時衍。顧嶼沒人照顧是吧？行！我給他請最好的護工，三個，夠不夠？現在你能閉嘴了嗎？！”

雖然話說得堅決，但到了傍晚，看著窗外漸暗的天色，她還是會坐立不安。

最終，她都會帶著歉意和掙紮對陸時衍說：“時衍，我……我還是有點不放心顧嶼那邊的情況，我就去看一眼，確認他沒事就馬上回來，你等我。”

可她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直到深夜，陸時衍的手機亮起，是二十八歲宋星眠發來的消息：

「陸時衍，認清現實吧。十年後的宋星眠注定屬於顧嶼，放手吧，成全十八歲的我和他。我不想錯過和顧嶼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紮進陸時衍心裏。

所以，和她在一起的這十幾年歡聲笑語、點點滴滴，在那份所謂的“注定”麵前，都輕如塵埃，不值一提，是嗎？

緊接著，又一個視頻發了過來。

視頻裏，宋星眠正坐在顧嶼的病床邊，小心翼翼地給顧嶼剝橘子，甚至細心地把白色的橘絡都撕幹淨。

顧嶼麵色無辜地說：“宋星眠，你來照顧我，陸時衍會不會生氣啊？”

視頻裏的宋星眠動作頓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地說：“時衍他一個男人很大度，不會生氣。”

陸時衍看著屏幕，心臟一抽一抽地痛。

是啊，他可真“大度”。

大度到主動退出，成全她和她的命中注定。

出院那天，消失了幾乎一整天的宋星眠終於匆匆趕來，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疲憊和歉意。

“時衍，對不起，這幾天顧嶼那邊情況有點複雜，一直脫不開身。你瘦了好多，走，我帶你去吃好吃的，好好給你補補。”

正說著，二十八歲的宋星眠扶著孱弱模樣的顧嶼也走了出來。

“你們要去吃飯？”二十八歲的宋星眠挑眉，“正好，一起。顧嶼也餓了。”

宋星眠皺了下眉，嘴唇抿緊，似乎想拒絕，但看著顧嶼那渴望的眼神，最終竟什麼也沒說，默認了。

到了餐廳，宋星眠拿著菜單，不假思索地報出一連串菜名，全是陸時衍愛吃的。

二十八歲的宋星眠立刻不滿地敲了敲桌子：“你怎麼點的全是顧嶼不愛吃的？”

“我又不知道他愛吃什麼。”宋星眠語氣硬邦邦的。

二十八歲的宋星眠冷哼一聲，奪過菜單，流暢地點了好幾道清淡的菜式，然後把手機屏幕懟到宋星眠眼前：“看清楚了，這都是顧嶼以後愛吃的。”

顧嶼驚訝地睜大眼睛：“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這些？”

二十八歲的宋星眠立刻轉頭看向他，眼神是毫不掩飾的深情：“我說過，我是十年後的宋星眠，那時的我，愛你勝過一切。”

“夠了！”宋星眠冷聲打斷她，一把抓住旁邊陸時衍的手，語氣急切地對他表忠心：“時衍！你別聽她胡說！無論未來怎樣，我現在喜歡的隻有你！真的！”

二十八歲的宋星眠像是被激怒了，厲聲道：“你現在嘴硬有什麼用？你對他隻是一時的新鮮感，對顧嶼才是一輩子的深愛！你以後會為了給他買一碗他喜歡的甜粥跑遍全城！會因為他一句睡不著半夜開車跨市去給他買綠豆糕！會在他生病的時候恨不得替他疼！這些你以後都會做！你現在護著的這個人，以後你會為了顧嶼傷透他的心！”

她說著，再次把自己的手機備忘錄打開，塞到宋星眠眼皮底下：“看清楚！記牢了！這都是顧嶼的喜好和忌口！”

宋星眠看著那密密麻麻的備忘錄，又看了一眼身旁臉色蒼白的顧嶼，竟然沉默了，眼神複雜，甚至真的多看了那備忘錄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