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大學的報告廳內,燈光燦亮,席位全滿。
空氣裏浮動著粉筆灰和舊書本的味道,混合著幾十人呼吸的溫熱。
這是年度學術聯盟組織的公開演講,由慈語基金與三所高校聯合主辦。
傅硯舟作為主要發起人,坐在第一排正中央。
簡寧和蘇芷蘭的名字,並排印在台前的海報下方。
這本該是她與他最後一次同台。
簡寧穿著黑色職業裙,領口係著細巧的銀鏈,神情從容地站在側門等候。
手裏的講稿被指尖撚出細微的褶皺,燈光未完全亮起時,她的影子在牆上拉得很長。
不遠處,蘇芷蘭穿著一身鵝黃色套裙,站在主控設備旁,手裏捏著演講順序調整表,指尖無意識地敲著台麵。
簡寧掃了她一眼,沒說話。
她已經遞交了辭職報告,今天隻是來履行最後一場答謝分享的職責。
這場結束後,她就會正式赴瑞克城報到。
講座如期開始。
前兩位講者結束後,主持人念到了簡寧的名字。
她剛走上講台,指尖即將觸碰到話筒時,報告廳內突然響起一陣刺耳的警報聲。
“火警係統啟動,請迅速撤離。”
機械的女聲反複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緊迫感。
全場瞬間陷入混亂。
有人尖叫著推倒椅子,有人手忙腳亂地往安全通道擠,原本整齊的聽眾席像被攪翻的棋盤。
傅硯舟從座位上彈起,第一反應是看向講台方向,卻隻看到滾滾濃煙從後台的縫隙裏湧出來,迅速吞噬著光線。
“簡寧!”
他大喊一聲,聲音被嘈雜的人聲切割得支離破碎。
簡寧正站在後台側門前,聞言扭頭看了他一眼,隔著煙霧,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下一秒,舞台側邊傳來蘇芷蘭的哭喊。
“硯舟,我的腳!”
她跌坐在地,一隻高跟鞋歪在旁邊,捂著腳踝痛苦地皺眉。
傅硯舟的腳步頓住了。
他的目光在濃煙彌漫的講台和蘇芷蘭之間掃了一圈,隻遲疑了一秒,便轉身衝上台,彎腰抱起蘇芷蘭,轉身奔向最近的出口。
“快讓開!有人受傷!”
他的吼聲裏帶著焦灼。
簡寧望著他的背影被人群裹挾著消失在門口,直到舞台下隻剩下她一個人。
火苗已經從舞台左側的燈架竄了起來,橘紅色的光映在煙霧上,像一塊被燒紅的絨布。
濃煙嗆得她喉嚨發緊,她捂住口鼻,轉身衝向設備通道,卻發現主控門被從外麵鎖死,應急出口的把手也卡住了。
“有沒有人?這裏還有人!”
她一邊用力敲門,一邊大聲呼喊。
回應她的隻有門板沉悶的回聲。
簡寧咬緊牙,瞥見牆角的滅火器,衝過去搬起來,用盡全力砸向窗戶。
玻璃發出刺耳的脆響,震動幾下,裂開蛛網般的紋路。
她知道這不是演習。
火是真的,煙是真的,甚至能聞到電線燃燒的焦糊味。
這火來得太蹊蹺,像是人為。
但她沒時間細想,隻能靠自己逃出去。
她又砸了兩下,玻璃終於碎裂,冷風夾雜著煙塵灌進來。
她翻身躍出窗台,落在後台狹窄的樓梯上。
樓梯扶手被高溫烤得滾燙,她的手心一觸即縮,身體失去平衡,踉蹌著撞在欄杆上,額頭磕在邊角,眼前瞬間炸開一片金星。
她掙紮著起身,雙膝的擦傷處傳來尖銳的疼,手掌也被碎玻璃劃開了口子。
濃煙順著樓梯往上湧,嗆得她劇烈咳嗽,眼淚直流,卻還是扶著牆壁,一步一步往下挪。
就在她快要走到出口時,腳下突然一滑,整個人不受控製地順著樓梯滾了下去。
後背重重撞在最後一節石階上,頭再次狠狠磕在地麵,眼前的火光和濃煙開始旋轉、模糊。
隱約間,她聽到消防員的呼喊聲,還有救護車由遠及近的鳴笛聲。
她想睜開眼,卻怎麼也看不清周圍的一切。
她是在醫院的白色病房裏醒來的。
天花板泛著冷光,四周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頭上傳來隱隱的刺痛,身上的擦傷處也陣陣發緊。
護士進來換吊瓶,看到她睜著眼,驚喜地提高了聲音。
“你終於醒了!我這就去叫醫生。”
簡寧張了張嘴,喉嚨幹澀得發不出聲音。
她的記憶像是被大火燒過的紙張,隻剩下殘破的碎片。
她記得煙,記得火,記得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還記著一個模糊的背影抱著另一個女人,毫不猶豫地奔向出口。
傅硯舟。
這個名字在心裏劃過,帶著冰碴兒似的疼。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攥住了身下的床單,閉上眼,任由那滴淚從眼角滑入發際,浸濕了枕巾。
醫生來檢查時,輕聲跟旁邊的護士說。
“隻是輕微腦震蕩,還有部分撞擊造成的短暫保護性遺忘,問題不大。”
簡寧沒有否認,也沒有追問那些記不清的細節。
她隻是平靜地說。
“我沒事。”
三天後,她拒絕了醫生再觀察兩天的建議,簽了自動出院協議。
回到臨時租住的公寓,她站在鏡子前,看著額角包紮的繃帶,鏡中的人臉既陌生又熟悉。
她打開行李箱,裏麵是早已打包好的文件資料,還有瑞克城大學寄來的錄用合同,邊角被她摩挲得有些發皺。
她拿出筆,在合同末尾簽下自己的名字。
筆尖落下的那一刻,她終於徹底明白。
不是那場火讓她失望。
是那一瞬間的選擇,讓她徹底死了心。
傅硯舟在報告廳的第一反應,不是確認她的安全,而是奔向了蘇芷蘭。
那就足夠了。
不管那一秒他有多少理由,她都不打算再原諒。
有些人,從一開始,就沒把她的安危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