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瀾別墅的三樓書房,曾是簡寧這幾年最常待的地方。
那間屋子不大,靠窗擺著書桌,落地架上排滿從研究生時期開始收集的心理學、社會學著作。
她習慣在那裏寫項目方案,改學術講義,窗台邊還種著一排她親手栽的綠植。
但今天,書房門虛掩著,裏麵傳出蘇芷蘭清脆的笑聲。
“這些書都還在嗎?天哪,這本當時是你送我的生日禮物!”
“嗯,剛好留著。”
傅硯舟的聲音不高,卻像針一樣紮進簡寧耳朵。
她沒有進去,隻在門口站了幾秒,轉身回了房間。
半小時後,傭人來敲門。
“簡小姐,先生讓您騰一下三樓的書房,蘇小姐要用來準備複職報告。”
簡寧點頭。
“我馬上收拾。”
她沒發火,也沒質問,甚至沒抬頭看傭人一眼。
從衣櫃裏拿出空箱子,走到三樓書房,一本本將書從書架上取下。
蘇芷蘭站在書桌前擦鋼筆盒,見她進來也不避諱,反倒親昵地笑。
“寧寧,這裏我先借用一下,你應該也快離開了吧?”
簡寧將一本《社會心理學導論》放進箱子,動作平穩。
“是,該走了。”
“我就說你遲早會出國的,這麼好的機會,別浪費。”
蘇芷蘭語氣輕鬆,仿佛這間屋子本就該屬於她。
傅硯舟站在門邊,西裝外套沒脫,手插在褲袋裏,神情淡淡地看著簡寧清理物品。
“這屋子本來也不是你的,你之前不過是借住。”
他忽然開口,聲音冷得像冰。
蘇芷蘭愣了一下,欲言又止。
簡寧的動作頓了頓,手裏的書本掉在地上,封皮磨損的角折了進去。
她沒撿,彎腰拎起裝滿的紙箱,回頭看他一眼。
“是,我隻是借住。”
傅硯舟眼神閃了閃,似乎想說什麼,但終究沒開口。
簡寧抱著箱子走出書房,沒再回頭。
回到房間,她把書箱放進行李旁邊,又折回廚房。
她拿走了那個用了五年的砂鍋和隨身帶的茶杯。
七年時光,最後能帶走的,原來隻有這麼幾樣。
那晚,她沒吃晚飯。
別墅裏燈光明亮,客廳正放著新聞,傅硯舟坐在沙發上翻資料,蘇芷蘭窩在旁邊玩手機,時不時笑著跟他說句話。
簡寧走到門口,手握門把,忽然回頭望了一眼。
無數片段在腦海裏閃過。
傅硯舟深夜為她蓋毯子的動作,笨拙卻認真。
一起在廚房試做鹹粽子,最後鹹得兩個人直灌水。
他替她撐傘接她回家的黃昏,雨水打濕他半邊肩膀。
還有他第一次叫她簡老師的那年,她剛畢業,站在講台上緊張得手心冒汗。
可這些,都過去了。
她輕輕按下門鎖,默默離開。
走廊的燈還亮著,她站在三樓拐角,望著走廊盡頭那間原屬於她的書房。
門關著,燈光透過縫隙斜斜落在地板上,像一道割裂的傷口。
她走過去,輕輕關掉走廊的燈。
整條走道陷入黑暗。
她提著行李箱,一步步往樓下走,腳步聲和輪子滑過樓梯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客廳那對男女似乎沒察覺,仍在低聲交談。
走出別墅大門時,夜風撲麵而來,帶著秋末的冷意,刮得臉頰生疼。
她沒有回頭,隻在門外站了一會兒,然後攔了輛出租車。
目的地是母親的老房子,那是她十七歲之前唯一的家。
出租車駛離別墅區,她看著後視鏡裏那座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的宅邸。
突然覺得,那些年小心翼翼積攢的感情,像一場冗長又失敗的自救夢。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母親發來的消息。
“明知大學回複了,簽證通過,十一月可以出發。”
她飛快地回了個好字,隨後熄屏。
車窗外的路燈一盞盞掠過,光影在臉上明明滅滅。
她閉上眼。
這一刻,她終於離開了。
而傅硯舟,那個她曾幻想共度餘生的男人,正坐在她的書房裏,和另一個人談笑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