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的牛奶還在鍋裏溫著。
簡寧站在餐廳門邊,指尖冰涼。
她沒什麼胃口,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樓梯口。
蘇芷蘭穿著一件深藍色真絲長裙走下來,肩膀上搭著傅硯舟的西裝外套。
她一邊係發帶一邊笑,聲音清脆得像風鈴。
“昨晚那瓶酒是不是法國的?後勁太足,我頭現在還暈。”
傅硯舟跟在後麵,抬手按了按太陽穴,沒接話,徑直走到餐桌旁坐下。
蘇芷蘭似乎早就習慣他的冷淡,自顧自打開冰箱拿出牛奶、雞蛋和培根。
“寧寧還在睡嗎?她以前起得很早的,現在倒變懶了。”
簡寧站在廚房門口,聽得一清二楚。
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攥緊,鈍痛順著血管蔓延開來。
這個廚房,每一寸都是她親手打理的。
刀叉的擺放角度,調味料的排列順序。
甚至冰箱裏保鮮盒的標簽朝向,都是她用七年時間養成的習慣。
可現在,另一個女人站在她的位置,穿著他的衣服,親昵地叫著她的小名,語氣卻像在說一個無關緊要的房客。
傅硯舟看了眼廚房方向,眉心微蹙。
但他終究什麼都沒說。
簡寧悄悄退了一步,輕輕合上廚房門。
門板合上的瞬間,她像是完成了一場無聲的告別。
回到房間,陽光斜斜照進來,落在書桌上。
這光景,竟和那年春天一模一樣。
那天她剛拿到青年科研金章項目立項通知,攥著文件袋一路跑回家。
推開門時,傅硯舟正坐在客廳沙發上,手裏拿著她那本上鎖的舊日記。
他抬頭看她,眼神裏翻湧著她看不懂的情緒。
“你對我,是不是早就不隻是感激?”
那一刻,她像被人當眾剝光了心事,僵在原地說不出話。
她不記得自己後來到底說了什麼。
隻記得他的眼神從震驚變成冷漠,最後淬著冰碴兒吐出一句。
“你真讓我惡心。”
他認定她是刻意設計,是處心積慮的算計。
從那天起,她在他眼裏就成了圖謀不軌的冒牌貨。
後來她受傷住院,他一次都沒去過。
母親病重進ICU,她跪在他辦公室門口,求他批一筆慈語基金的緊急援助。
他隔著玻璃看她,眼神比寒冬的風還冷。
“你連科研都保不住,還想來賣慘?”
那是她這輩子最狼狽的一天。
抱著母親的診斷書在走廊守了整夜。
這些年她經曆了太多。
項目被搶,論文被改,公開場合被他的擁躉指著鼻子罵。
深夜加班算運營資金,熬得眼底出血,隻為能聽到一句“你是靠自己贏的”。
可她沒等到。
等來的是傅硯舟一句輕飄飄的。
“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我給的。”
她終於明白,自己苦苦支撐的一切,在他眼裏不過是施舍。
簡寧深吸一口氣,眨了眨泛紅的眼睛。
走到書桌前,拿出那份出國調研邀請函,攤在桌上。
筆尖劃過紙麵,發出沙沙的輕響。
瑞克城那所大學的名字,被她一筆一劃填得格外清晰。
她不想再愛他了。
也不想再期待什麼理解或清白。
她要去那個夢寐以求的地方,站上真正屬於自己的講壇。
“簡寧?”
房門被輕輕敲響。
是傅硯舟的聲音。
簡寧關掉台燈,指尖在桌麵頓了兩秒,起身開門。
男人站在門口,眉心微蹙,手裏端著一杯溫水。
“蘇芷蘭說你昨晚喝太多,讓我看看你醒了沒。”
簡寧接過水杯,指尖碰到他的指腹,像觸電般縮了縮。
“醒了,謝謝。”
“你還好吧?”
他的目光落在她蒼白的臉上。
她扯了扯嘴角,笑意很淡。
“挺好的,倒是你,好像睡得不錯。”
傅硯舟的眼神頓了頓,聲音低沉了些。
“她是突然來的,我也沒想到。”
“是我讓她來的。”
簡寧喝了口溫水,喉嚨像被砂紙磨過一樣疼,“我給她打了電話。”
“你......”他抬頭看她,眉峰微動,“你不是喝醉了?”
“傅硯舟。”
她打斷他,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深水,“我沒有醉。”
他盯著她看了幾秒,沒說話。
簡寧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
“你放心,基金會的項目我會交接幹淨,然後離開。”
“去哪?”
他追問,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瑞克城。明知大學給我發了訪問任教的邀請函。”
她抬眼,語氣很輕,“媽媽說,這是最好的時機。”
“你同意了?”
他的聲音低了一度。
“嗯。”她點頭,指尖摩挲著水杯邊緣,“是個好機會。”
傅硯舟沉默了幾秒,喉結滾動了一下。
最終隻是輕輕點頭。
“祝你好運。”
簡寧笑了笑,那笑意卻沒抵達眼底。
“謝謝。”
門被輕輕合上。
簡寧背靠著門板站了很久,胸口像堵著一團棉花,喘不過氣。
她剛才說謊了。
昨晚她真的喝醉了,醉得站都站不穩,隻能靠在牆上發抖。
可哪怕意識模糊,腦子裏也隻有一個念頭。
不能再進那間房,不能再讓他覺得她貪圖什麼。
她想留最後一點尊嚴。
走到床邊坐下,看著桌上那封調研信,指尖微微發顫。
過了很久,她拿起手機,撥通了母親的電話。
“媽。”她的聲音很輕,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哽咽,“我答應你了,我會去瑞克城。”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傳來母親壓抑的哭聲。
“你終於肯走了。”
簡寧沒再說什麼,隻是用力點了點頭。
這一走,是她為自己選的救贖之路。
不是任何人施舍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