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一床浸透冰水的棉被,沉甸甸壓在身上。
江羽歌在劇痛中恢複意識時,發現自己蜷縮在床榻最裏側,牙齒不受控製地打著顫。
窗外北風呼嘯,屋內冷得像冰窖。
她下意識往床榻外側摸索。
那裏曾經總會有人提前放好暖爐,可現在隻摸到一片刺骨的冰涼。
眼淚砸在手背上時,江羽歌自己都愣住了。
她胡亂抹了把臉,卻發現越抹越多。
最後她把臉埋進膝蓋,任由淚水浸濕單薄的寢衣。
哭到精疲力竭才昏沉睡去,恍惚間似乎聽到門軸轉動的聲響。
江羽歌撐著床沿艱難坐起,看清來人之後,麵色無瀾:“殿下怎麼來了?”
沈燼野的手僵在半空,轉而拿起床頭的茶壺倒了杯水:“你怎麼沒點炭火?”
“沒有殿下的命令,暗衛領不到炭火。”
她捧著杯子,感受熱氣氤氳在眼前。
水很燙,卻暖不了她冰涼的手指。
沈燼野的表情突然凝固。
“是我疏忽了。”他最終隻是這樣說,從袖中取出瓷瓶放在枕邊,“這是禦醫配的……”
“殿下深夜前來,應該不止為送藥?”
江羽歌打斷他,看著跳動的燭火在他臉上投下陰影。
房間裏安靜得能聽見炭火劈啪聲。
沈燼野沉默片刻,終於開口:“清瑤今日在街上被馬車驚到,我想讓你……”
“好。”
沈燼野明顯鬆了口氣,走近兩步想替她掖好被角,卻被她不著痕跡地避開。
他指尖懸在半空:“辛苦你了,等這陣子忙完,我會好好補償你。”
他語氣溫柔,帶著慣有的安撫意味,“你也知道,清瑤身份特殊,不能出任何差錯,等我站穩腳跟,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江羽歌沒有回應,隻是垂眸看著手中的水杯,熱氣模糊了她的視線。
沈燼野見她不再追問,又叮囑了幾句,便轉身匆匆離去。
門“吱呀”一聲合上,帶走了屋內僅存的一絲暖意。
江羽歌平靜地看著那扇緊閉的門,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
沒關係,馬上就可以離開了。
她將瓷瓶裏的藥倒出來,看也沒看便扔進了炭盆。
火星劈啪作響,很快將褐色的藥末吞噬殆盡。
第二天清晨,江羽歌準時出現在林清瑤的院外。
玄色勁裝勾勒出她清瘦卻挺拔的身形,麵具遮住大半張臉,隻露出一雙平靜無波的眼睛。
林清瑤出門時看到隱在廊柱陰影裏的她,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挑釁,隨即笑著上了馬車。
一路行來,江羽歌如影隨形地護在馬車左右。
行至繁華的朱雀大街時,林清瑤突然掀開車簾:“聽說前麵那家胭脂鋪新到了南珠粉,我想去看看。”
不等車夫回應,她便自顧自跳下車,徑直往人群中走去。
江羽歌緊隨其後,敏銳地察覺到街角巷口閃過幾道可疑的黑影。
她正想提醒林清瑤加快腳步,林清瑤卻突然提著裙擺往一條狹窄的巷子跑去。
“那裏危險!”江羽歌低喝一聲,拔腿追了上去。
巷子深處早已埋伏好幾個蒙麵人,見到林清瑤便持刀撲來。
江羽歌拔劍出鞘,劍光如練,瞬間擋在林清瑤身前。
兵刃相接的脆響中,她硬生生接下對方三招,手臂被刀鋒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瞬間染紅了玄色衣袖。
她咬緊牙關將蒙麵人擊退,正想護著林清瑤離開,林清瑤卻又故意往巷子更深處退去,引來另一波埋伏。
江羽歌腹背受敵,傷口的劇痛讓她眼前陣陣發黑,卻依舊死死護住身後的人。
直到將所有蒙麵人打退,她才踉蹌著扶住牆壁,按住流血不止的傷口。
林清瑤看著她蒼白的臉和染血的手臂,眼中沒有絲毫感激,反而帶著一絲快意。
“我知道你。”林清瑤的聲音帶著勝利者的驕傲,眼神輕蔑地上下打量著她,“江羽歌,殿下身邊最得力的暗衛。”
江羽歌沉默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林清瑤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我調查過你,知道你跟殿下關係不一般,知道你為他做了很多事。”
她輕笑一聲,帶著毫不掩飾的優越感,“但你也該清楚,你的身份配不上他,一個暗衛,怎麼可能妄想成為堂堂皇子的正妻?”
江羽歌依舊沉默,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深水。
“你不用擔心我。”
她終於開口,聲音因毒素的蔓延有些沙啞,“你們很般配,而且他現在愛你。”
林清瑤卻像是被刺痛了一般,臉色微變:“般配?你以為我會信嗎?”
她逼近一步,眼中閃過嫉妒與不安。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和他是一樣的人嗎?你們說話的語氣,你們看某些東西的眼神,都帶著一種旁人沒有的默契,當初他為了找你,幾乎翻遍了整個京城,那樣的動靜,誰會不記得?”
她死死盯著江羽歌的眼睛,“你一日不離開,我就一日不得安心。”
江羽歌看著她歇斯底裏的樣子,突然覺得有些可笑。
她沒有再說話,隻是輕輕掙開林清瑤的手。
就在這時,林清瑤突然看見了不遠處那抹熟悉的身影。
她立刻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在江羽歌錯愕的目光中,狠狠劃向自己的手臂。
“啊——”她尖叫一聲跌坐在地,鮮血瞬間染紅衣袖。
巷口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沈燼野帶著侍衛衝了進來。
“清瑤!”他一把扶起林清瑤,看到她手臂上的傷口,臉色驟變,“怎麼回事?”
林清瑤梨花帶雨地撲進他懷裏:“我隻是想打聽殿下的喜好……沒想到她突然……”
沈燼野猛地抬頭看向江羽歌,卻在看清她一身傷痕時僵住了。
江羽歌半邊身子都被血浸透,玄色勁裝下擺滴著血,左臂一道猙獰傷口深可見骨。
她安靜地站在那裏,眼神平靜得可怕。
“自己去領罰。”沈燼野最終隻冷冷吐出這幾個字。
林清瑤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卻在看到沈燼野緊握的拳頭時微微皺眉。
刑堂內,江羽歌跪得筆直。
“九十九鞭,開始。”刑官高聲宣布。
第一鞭落下,皮開肉綻的聲響在寂靜的刑堂格外清晰。
江羽歌咬緊牙關,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十鞭、二十鞭……
後背早已血肉模糊,冷汗混著血水浸濕了地麵。
她的視線開始模糊,卻始終沒發出一聲痛呼。
“七十八、七十九……”
鞭聲突然停了。
江羽歌模糊中看到沈燼野大步走來,他一把抓住刑官的手腕:“夠了!”
刑官惶恐跪下:“殿下,還差二十鞭……”
沈燼野看著江羽歌搖搖欲墜的身影,喉結滾動:“剩下的……先記下。”
他蹲下身,聲音放軟:“你別怪我,我是為你好,她的身份你得罪不起。”
江羽歌緩緩抬頭,嘴角扯出一個極淡的笑。
她撐著地麵想要站起來,卻在起身的瞬間踉蹌了一下。
沈燼野急忙伸手去扶,卻被她側身避開。
“我知道了。”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
沈燼野皺眉,以為她在賭氣:“羽歌,你別這樣……我都是為了我們的將來。”
他奪過她手中的藥瓶:“我來幫你上藥。”
江羽歌沒有反抗,任由他揭開黏在傷口上的布料。
當藥粉撒在傷口上時,她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卻依然沉默。
“不生氣了?”沈燼野鬆了口氣,動作輕柔地替她包紮,“之後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