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就在哥嫂急得團團轉時，我的工友王姐找到了醫院。

她手裏拿著一個舊手機，是我的。

“這是晚秋留給我的，說要是她出了事，就把這個交給她的家人。”王姐眼圈紅紅的，“她總說，對不起侄子，沒能多賺點錢。”

哥嫂一把搶過手機，手指飛快地滑動著。

相冊裏全是侄子的照片，有他第一次上學的樣子，有他過生日吹蠟燭的樣子，還有他拿著獎狀傻笑的樣子。

每一張照片下麵都有日期，最早的一張，是五年前我剛到小鎮時存的。

嫂子翻到一張我和侄子的合照，照片上的我穿著洗得發白的工作服，侄子摟著我的脖子，笑得一臉開心。

那是小寶八歲生日時拍的，我特意請假回去，卻被嫂子攔在門外，說我身上有細菌會傳染給孩子，最後是小寶偷偷跑出來，在樓道裏跟我拍了這張照片。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嫂子的聲音有些發顫。

王姐歎了口氣：“那是前年春節，晚秋攢了點錢，回去看小寶，結果剛到門口就被你們趕出來了。”

“她在寒風裏站了三個小時，就為了看小寶一眼。那天她發著高燒，回去就咳血了，住了半個月院，醫藥費還是我們工友湊的。”

哥哥點開通話記錄，裏麵全是打給他們的未接來電，時間大多是深夜。

“她總說，怕打擾你們休息，所以等你們睡了才敢打電話。”王姐擦了擦眼淚，“她肝疼得厲害的時候，就抱著手機看小寶的照片，說看完就不疼了。有次疼得暈過去，手裏還攥著手機，屏幕上是小寶的照片。”

哥嫂拿著手機，半天說不出話。

嫂子突然從地上蹦起來，指著手機裏一張模糊的黑白照片尖叫：“這根本不是她！你們看這照片，臉都看不清，指不定是隨便找個死人頂替的！林晚秋最會玩這種把戲，當年就靠裝可憐騙走了家裏的電視機！”

哥哥像是被這話點醒，猛地站起身拍掉褲子上的塵土：“對！她肯定沒死！這墓碑是假的，衛生院的證明也是假的！她就是算準了小寶要骨髓，故意演這出戲拿捏我們！”

兩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轉身就往鎮政府跑。

嫂子把紅色的指甲戳在辦事員桌上：“你們這裏的死亡證明怎麼開的？是不是隨便什麼阿貓阿狗都能辦？我妹妹林晚秋明明活得好好的，有人偽造她的死亡記錄，你們管不管？”

辦事員翻出存檔的文件，指著上麵的簽字和公章：“這是正規流程辦理的，家屬欄當時沒人簽字，還是衛生院院長代簽的。火化證明、注銷證明都齊全，怎麼可能是假的？”

“代簽？”哥哥冷笑一聲搶過文件，“我就說有問題！她連死都要找個人演戲，心機深到骨子裏了！走，我們去殯儀館！我倒要看看，哪個死人敢冒充我妹妹！”

殯儀館的工作人員被他們鬧得沒辦法，調出了半年前的火化記錄，甚至找到了當時負責火化的師傅。

老師傅戴著老花鏡，看著照片想了半天：“是有這麼個姑娘，瘦得隻剩一把骨頭，送過來的時候身上還穿著洗破的舊衣服。當時就一個老太太跟著，哭得快背過氣去，說是她的工友……”

“老太太？”嫂子立刻打斷，“我就知道！她肯定收買了人！一個工友能替她辦後事？這裏麵全是破綻！”她突然衝到存放骨灰的架子前，指著一排排骨灰盒瘋了似的喊，“這裏麵肯定沒有她！林晚秋，你給我出來！你以為躲在骨灰盒裏我就找不到了？”

工作人員趕緊拉住她，哥哥卻掏出手機對著骨灰架拍個不停：“我們有證據！她要是真死了，為什麼不敢讓我們看骨灰？為什麼死亡證明上沒有家屬簽字？這都是她策劃的陰謀，想讓我們放棄找她！”

他們鬧到傍晚，又開車去了我曾經打工的電子廠。

車間主任被堵在門口，聽哥哥唾沫橫飛地說：“你把林晚秋叫出來！她上個月還在這上班，你們肯定知道她在哪！她就是怕捐骨髓，故意躲起來裝死！”

車間主任皺著眉遞過一張考勤表：“她半年前就離職了，當時肝疼得站不住，還是我們幾個工友湊錢送她去的醫院。你看這離職日期，跟衛生院的記錄對得上。”他頓了頓，指著考勤表上的加班記錄，“她最後一個月，天天加班到淩晨，說是想給你兒子買個進口遊戲機。”

嫂子一把搶過考勤表撕得粉碎：“假的！都是假的！我這裏有她活著的證據！”

眾人都震驚地看向她，我也忍不住湊了過去。

我也想看看，哥嫂到底還有什麼證據能證明我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