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的銅盆早已熄滅,灰燼裏隻剩幾縷死寂殘煙。
宋絮芝蜷縮在一床發黴的錦被中,幹裂的唇貼著冰涼的布料,仿佛還能嗅到血的氣味。
七日前,沈北辭伏誅的畫麵反複在腦海盤旋,揮之不去。
那一刀落下,鮮血迸濺,甚至灼燙了她的臉——仿佛直到今日,仍在灼燒她的靈魂。
“娘娘,用些粥吧......”
芸兒跪在榻前,雙手端著粗瓷碗,微弱的熱氣在寒風中搖曳不定。
沉沉死寂裏,隻有窗外北風撕扯枯葉的聲音,撞得窗框咯吱作響。
宋絮芝毫無反應,宛若一具沉睡的屍骸。
芸兒眼圈泛紅,忽地將碗砰然擱在塌邊,哽咽怒罵:“那群狗奴才!以前見娘娘風光無兩,個個跪舔諂媚,如今倒好,送餿飯來羞辱人!”
她緊緊攥住宋絮芝冰冷的手,聲音發顫:“娘娘,您得活下去啊!沈太傅......他不願看到您這樣。”
話音未落,宋絮芝忽然劇烈顫抖,麵容扭曲,整個人蜷成一團,將臉埋進錦被裏,壓抑著痛哭。肩頭一顫一顫,仿佛每一下都敲在芸兒心頭。
下一刻,一口殷紅的血猛地湧出,洇濕被褥,紅得刺目,如她逝去的希望。
芸兒驚惶失措地拿帕子去擦,手卻抖得連帕子都握不穩。
——
午時,芸兒趁著出去取飯的空隙,赤足奔跑在積雪未融的青磚地上,跌跌撞撞直奔禦書房。
她撲通一聲跪倒在殿外,嘶啞地哭喊:“陛下!求求您救救娘娘吧,娘娘快不行了!”
殿中靜若死水。
顧時舟坐於案前,手中朱筆頓住,神情冷峻如冰。
他隻是淡聲道:“哪來的賤婢,拖下去,斬了。”
殿外,芸兒被侍衛強行拉走,仍不住哭喊求救,聲音淒厲刺耳。
林玉昭跪坐一旁替他磨墨,見他眉宇緊蹙,柔聲道:“陛下,臣妾去看看姐姐吧。”
“嗯。”
顧時舟頭也未抬,輕輕應了聲。
——
冷宮內,林玉昭步入時,冷風吹動簾帳,空氣中彌漫著血與黴味。
她嫌惡地拿起桌上的飯碗,走至榻前,斜睨著奄奄一息的宋絮芝,笑意冷淡。
“你那小婢倒是忠心啊,怕你死了,竟敢衝進禦書房求情。”
宋絮芝一怔,唇瓣顫動,眼中驀然浮現一絲驚恐:“你們對她做了什麼?”
林玉昭笑意更盛,緩緩蹲下:“當然是被陛下拉出去斬了啊。死前還不停求他救你,哭得跟條狗似的。”
宋絮芝眼神失焦,淚水無聲滾落。
林玉昭的快意在她痛苦中燃得更盛。她一抬手,兩名侍女將宋絮芝從榻上拽下,毫不憐惜地摁在冰冷的磚上。
“別死得太快啊,”她低笑著,抓住宋絮芝的頭發,將餿飯一把塞入她口中,“不然你怎看我和陛下的百日好合?”
宋絮芝劇烈咳嗽,飯湯嗆得她滿臉通紅,喉間發出嗚咽的掙紮。
林玉昭見她咽下,才滿意站起:“這就對了嘛。”
禦書房內。
顧時舟猛然將一卷奏折揉成團,猛力擲出。
他的指節泛白,手中筆斷成兩截,墨滴散在宣紙上,如血似淚。
腦海裏,是芸兒那一聲聲哭喊——“娘娘快不行了!”
他煩躁地起身踱步,終是心底那股不安令他心神不寧。
片刻後,他沉聲吩咐:“備轎,去冷宮。”
——
冷宮門前,他正欲推門,忽聽殿內一聲慘叫,淒厲刺骨,正是宋絮芝的聲音。
“宋絮芝!”他猛地一腳踹開殿門。
眼前景象令他驟然變色:宋絮芝被兩名侍女死死按在地上,脖頸被掐出青紫血痕,林玉昭正舉碗欲再次灌食。
“住手!”
他一聲暴喝,怒火滔天。
飛身上前,抬腳將侍女踹開。殿內頓時混亂一片。
林玉昭臉色驟白,連忙跪地顫聲:“陛下,臣妾是怕姐姐不肯進食,才不得已......”
顧時舟未言,冷冷掃過她,目光卻落在那一抹顫抖的身影上——
宋絮芝縮在角落,發絲淩亂遮麵,麵如金紙,仿若風中殘蝶。
他心中某處突然抽痛,眼神晦暗。
他緩步走近,薄唇掀起冷意:“為了一個死人,把自己折磨成這副模樣,真是下作。”
但話音落下,他卻不知為何心口更悶。
就像那蝶,明明奄奄一息,卻在風裏掙紮得淒美又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