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殘月未隱，天色微曦。

宋絮芝裹著一身褪色粗布裙，蜷縮在後院枯槐下，身形瘦弱得仿佛一陣風便能吹散。

露水浸濕裙擺，沁入骨髓的寒意，她卻一動不動，隻靜靜等著。

終於，馬蹄聲由遠及近，打破寂靜的清晨。

“籲——”

馬蹄聲驟停，青布車簾被人掀起，露出一張溫潤如玉的麵孔。

“委屈娘娘了。”

沈北辭垂眸，語氣仍是一如往昔的溫和克製。

宋絮芝喉頭一哽，強撐著揚唇笑了笑，唇色卻比雪還白。

車簾放下的瞬間，熟悉的鬆香氣息撲麵而來，像極了年少時求學歲月的安穩與幹淨，她懸著的心才稍稍落下。

馬車緩緩行至宮門，門口卻已有人候著。

“吱呀——”厚重宮門緩緩開啟。

冷冽男聲自風中刺來：“沈太傅，這是要去哪？”

宋絮芝猛地攥緊裙角，渾身發冷。

沈北辭在馬車外不疾不徐地答道：“剛教導完九王爺，自是回府。”

“是嗎？”

顧時舟緩步走來，眼神冷冽，劍鋒出鞘，直指車廂，“確定不是，藏著朕的皇後？”

車簾後，宋絮芝唇角一顫，知他終究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她緩緩掀開簾子，毫無預兆地跪倒在地，額頭貼地，聲音啞得近乎破碎：“都是臣妾逼沈太傅帶我出宮，一切與他無關......”

“嗬，那你看看這是什麼？”

話音未落，一封泛黃的信紙“啪”地甩在她臉上。

熟悉的筆跡刺痛眼睛，那是她從未寫過的一封“情書”，隻言片語盡是“私奔”、“遠走高飛”。

“我沒有…我隻是......隻是想回家......”

她顫抖著伸手去撿信紙，指尖卻被顧時舟的靴尖碾住。

“回家？”

顧時舟低笑一聲，猛然扯過沈北辭衣領，將他抵在馬車上，語氣咬牙切齒，“當年你在書院教她講詩，是不是那時候就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放開他！”

宋絮芝踉蹌著撲過去，死死拽住他的手腕，眼淚滾燙，“他隻是盡師長本分，根本沒做錯！”

“本分？”

顧時舟猛地反手一掌，將她打倒在地，鮮血從她唇角蜿蜒而下。他卻不為所動，劍尖已逼近沈北辭喉口。

“容妃親眼看見你們私會，朕是傻子麼？你當朕沒心沒肺，看不見你們眼神裏的勾連？”

宋絮芝抬頭，眼神裏滿是淒楚，“你為什麼寧願信她，也不肯信我半句？”

顧時舟目光沉沉，殺意濃烈，長劍向下便要斬落。

“陛下若有餘暇，不如查查容妃兄長私通敵國的密函？”

沈北辭忽而開口，語調仍是從容，卻像一把鋒刃直刺帝心。

話音落地，顧時舟徹底怒了。

他提劍怒斬，寒芒已至咫尺之間——

“不要！”

宋絮芝瘋了一般撲過去，後背撞上劍鋒，利刃割裂肌膚，血珠瞬間湧出。

她長發被劍氣削斷，亂如枯草，眼神卻無比堅定，“要殺他，就先殺我。”

顧時舟胸膛劇烈起伏，憤怒已至極點，卻被她攔在身前的身子逼得寸步難進。

“好，好得很。”

他低笑一聲，眼中盡是暴戾與嫉恨。

劍尖挑起她的下巴，語氣森寒：“既然你這麼喜歡勾人——”

“嗤——”

鋒利劍刃劃過她的臉頰，瞬間鮮血淋漓。

“這樣，就不會再有人看你一眼了。”

他說罷，冷冷一甩袖，“把皇後關進冷宮，沒有朕的旨意，不準放她出來。至於沈太傅——打入天牢，查他所有往來信件！”

侍衛蜂擁而上。

宋絮芝被人粗暴拖拽，回頭望去，隻見沈北辭麵色蒼白，唇角卻仍舊掛著一抹安慰她的笑。

那一刻，她才終於懂了，什麼叫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