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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任務紅色任務
刁仁慶

晚上,羅高明在海關大街的玉祥酒樓設宴歡迎胡春江上任。參加人員是警察局中層以上的警官。在羅高明旗下,三級警司以上的警官,不管是誰來還是誰走,他都要請吃一頓飯,並由大大小小的頭兒陪同。羅高明有點高深莫測,下級很難揣摩透,但有一點讓大家很欣慰,就是有人情味,關心下屬。大家都知道,他身後的高參是總務科長毛先征。在籠絡人心方麵,毛先征沒少給他出積極的建議,他對下屬有包容心。在當今這風雨飄搖的官場上,是很難得的。

滿洲裏晚上黑得特別早,下午五點的時候,大街上就沒人了。玉祥酒樓是個高檔次的酒樓,一般城鎮居民是不來這兒就餐的,來這兒的都是上層人士,公務員、經商者和蘇聯人、日本人。還有少數的英國人、法國人等也是這裏的常客。酒店一樓有個小型舞廳,每天下午從兩點開始到深夜十二點,都有人在這兒跳舞。酒店二樓是小包廂,每個小包廂供三至五個人用餐。三樓是大包廂,每個包廂少則坐十人,特大的能坐下二十幾人。今天晚上,羅高明在三樓最大的包廂設宴,歡迎胡春江的到來。

下午五點十分,大家都來齊了。按照羅高明的要求,今天就餐的人都穿警服。胡春江把下午剛配發給他的警服也穿上了,黑色的皮大衣裏邊,一把日製十四式手槍掛在腰間。他到的時候,隻有毛先征在這兒,毛先征是提前來安排酒菜的。

第三個來的是抓治安工作的副局座龔培潮,他帶了四名治安警察,兩名穿製服的,在門口站崗,兩名著便衣,在樓下流動執勤。龔培潮的眼睛有點發藍,鼻梁高高的,人們都說他像俄羅斯人。他父親在俄國工作過,長期與俄國人打交道,不少人懷疑龔培潮是俄羅斯血統。

龔培潮進入房間後,先是與胡春江寒暄幾句,然後就和毛先征議論一個什麼案件。在他們議論的時候,龔培潮不時地用目光看著胡春江。胡春江從他的目光中感到,龔培潮沒敢輕視他。

羅高明來時是帶著抓刑事的副局座塗榮清和特情科副科長瞿華瑩。瞿華瑩上午在羅高明辦公室穿便裝,晚上一旦穿上製服,她的美麗和氣質就彰顯出來了。特別是穿上高靿靴後,她的腿顯得特別的長。她進入房間後,竟然說了這樣一句話:“聽說我們邊境線上共匪活動猖獗,是不是內地把他們殺得沒地方躲了,都想逃往蘇聯去?”她說這話的時候趾高氣揚,沒有看胡春江,而是看著塗榮清。

龔培潮說:“我們與共匪打交道這些年,感覺他們不會一逃了之。他們每次重大活動都有深遠的背景,每次轉折都有較詳細的計劃。”

胡春江問:“我們這個山高皇帝遠的地方,也有共黨活動?”

塗榮清忙說:“我們這兒不但有活動,而且活動得還很頻繁。秋天哈爾濱槍決那十個共黨分子,在我們這兒搞破壞活動的就有七個。你想想嚴重不嚴重?”

瞿華瑩說:“我們這兒離蘇聯一步之遙,又有這麼多蘇聯人在這兒經商,魚龍混雜,難以對付啊!”胡春江似乎是突然明白了什麼,仰起臉看著塗榮清說道:“原來如此呀!”

這時刑警隊長丁基元和治安科長何之幹兩人一起上樓來。他倆進屋見羅局座坐在毛先征身邊抽煙,趕忙走了過去。丁基元對羅高明說:“局座,招了!承認了!”羅高明看也不看他一眼,把煙屁股往地板上一扔,用右腳踩了一下,說:“今晚上太陽落得不平凡,夕陽把咱滿洲裏的雪都染紅了,這是很少見的呀。”他把話題一轉問:“還有誰沒到?”

丁基元知道自己不該在這個地方說案件,或許這個案件不能說。他深知局座羅高明是用暗語在數落他,他沒趣地咳嗽兩聲走到了一邊。何之幹見他有些尷尬,忙與他說些無關緊要的話。

毛先征站起來看了一圈兒,回答羅高明說:“還有葉自文和項世成沒到。”羅高明說:“他倆有事兒,不等他倆了,咱們開始吧。”

於是大家紛紛圍桌而坐。當然是羅高明坐中間主持位置。胡春江被拉到右邊的位置坐下。這時的胡春江不能客氣,他必須做到謙虛裏邊融著霸氣,霸氣裏邊透著文明,文明裏邊藏著高深。總之,胡春江這時舉手投足都要給這些人一種綿裏藏針不容小覷的風度。因為他麵前這幫人,都已知道他的背景是日本人。他來時,母親交代,滿洲裏的警察局,不是憑工作的,而是憑背景的。沒有背景,在這裏寸步難行。

瞿華瑩猶豫了一下,果斷地走到胡春江身邊坐下了。她把身子一斜,悄悄地對胡春江說:“老兄,我不喝酒大家都知道,今晚你可要照顧我呀。”她說話的時候,胡春江忙說:“我也不怎麼喝酒。”

菜上來了。滿洲裏的菜主要是以魯菜為主,由於曆史上從山東來滿洲裏的人較多,所以魯菜占主導地位。但是,俄羅斯飲食文化也有一定的市場,如俄式大菜、蘇泊湯、炸土豆條、魚子醬現在也很受滿洲裏人歡迎。晚上的菜是以俄羅斯菜係為主,魯菜為輔。特色是涮羊肉和手把肉。瞿華瑩在這裏什麼都不愛吃,隻愛吃涮羊肉。酒是內地運過來的山西汾酒。

這時羅高明站起來,端著酒杯發表祝酒詞。由於室內的溫度高,他早已脫掉了棉警帽,大衣也已經脫掉。他的發型是大背頭,頭發又黑又光。他的鼻梁很高,鼻頭又圓又大,整個臉龐充滿獅子相。他有板有眼地說:“今天,我的日本朋友下野忠先生給我們警察局推薦來一名優秀的警官。同時,他也是北京市警察廳下派來的。春江曾在日本警校學習過,是科班出身。他在河北省警察廳、天津市警察廳擔過重任,是一名實幹的刑事專家。他的到來,定能為我們警察局增添光彩。今晚,我們在這裏設宴,誠心歡迎胡春江老弟的到來。今後,我們同謀邊境治安的大事!讓我們再次用熱烈的掌聲,歡迎胡春江同誌的到來!”大家用勁鼓了一陣掌。

胡春江站了起來,他下意識地用右手摸了摸腰間的槍,用雙手整了整棉警帽,摸了摸領扣,認認真真給大家敬了個禮。他端起酒杯,靜聽羅高明的講話。

羅高明往下說:“在我們邊境小鎮滿洲裏,治安工作好抓,有幾個毛賊、有幾個地痞流氓,我們心裏都有數,這些人的命運掌握在我們手裏。但是,防共任務重大,清共任務任重而道遠。現在,我們不但掌握不住共產黨的命運,反而是他們在掌握著我們的命運。當下,南京方麵和武漢方麵都大開殺戒,對共黨分子展開了前所未有的打擊和清剿。北京的張大帥,早已打出了清剿共產黨的大旗,決心把共產黨徹底消滅。但是,仍有極少數頑固分子還在堅持,還在搗亂。更可怕的是,全國整個共黨各級組織的框架還沒動搖,根基還很牢固,他們的司令部還有很強的號召力,地方組織還有很強的戰鬥力。東北,特別是黑龍江,緊鄰蘇聯,共黨活動尤為頻繁。我們滿洲裏是通往蘇共的必由之路,共黨活動比起其他地方更加嚴重。在這個時候,上峰派胡春江老弟來到我們這裏,真是雪中送炭,他的到來一定會對我們遏止共黨的猖獗活動,起到重要作用。就此,我提議大家幹一杯。”

話音剛落,大家紛紛端杯起立,相互碰杯,然後都把這第一杯酒喝幹了。瞿華瑩說:“我不會喝酒。”於是她喝了一口茶水。大家重新落座後,大大的銅火鍋上來了,一盤盤鮮羊肉跟著也上來了。今天室外是零下二十五攝氏度,喝烈酒、吃火鍋才是真正的宴席內容。

大家吃了一會兒,胡春江端杯起立,笑一笑,對大家說:“下野忠先生推薦我,北京市警察廳下派我到這兒來,不是我有什麼本事,也不是我有什麼遠大理想,主要是滿洲裏是個充滿神奇的地方,這裏有誘人多彩的城市和神秘的大草原,是我早已向往的地方。我雖然在日本學習過,但沒有學到什麼真本事,有一條我學到手了,就是挑戰。我有興趣挑戰大自然,也有決心挑戰自我。日本人事事處處挑戰的性格,我不太讚成,但他們的挑戰精神我很欣賞。我到這個神奇的邊境重鎮,主要是想挑戰。那麼挑戰什麼呢?我想是三種挑戰:挑戰自然,挑戰自我,挑戰一切不可能。”他的話語底氣十足,霸氣十足,聲音越提越高,大有慷慨激昂之氣。

大家聽著他的話,都感到身後涼涼的。他們懷疑胡春江不是中國人,而是真正的日本人。他們都用恐懼的目光看著他。

胡春江把第二杯酒也喝了,大家也都痛快地喝了。

瞿華瑩端一杯茶水站起來,看著胡春江說:“我不喝酒,我以茶代酒,敬胡大哥一杯。”

胡春江轉過身,讓女招待又倒杯酒,與瞿華瑩碰了一下,瞿華瑩把眼睛一閉,喝了一口茶。當她睜開雙眼時,大家的目光不看她,都去看羅高明。胡春江從他們的眼神裏看到了一些內涵,臉一仰把酒杯裏的酒喝完了。

這時,房間門開了,行動隊長葉自文和特情科長項世成進來了。葉自文進來就說:“羅局座,來晚了,對不起。”項世成雙手合十對大家說:“遲到了,遲到了,一會兒自罰一杯。”羅高明用手指了指兩個空位,示意他倆坐下。

羅高明問葉自文:“情況怎麼樣?”

葉自文本來正準備動筷子吃涮羊肉,但聽局座問他,他忙放下筷子說:“我派兩個小組跟蹤,發現此人跟東北軍有關係,有可能是張大帥手下的人。”

羅高明一聽說“東北軍”幾個字,雙眼一亮,但馬上又閉了一下眼睛,點了點頭。一會兒,他睜開眼睛,問項世成:“你那邊情況怎麼樣。”項世成忙回答說:“線索沒斷,正在繼續往前摸排。”

羅高明說:“你倆辛苦了,吃點東西吧,天冷,多吃點東西快點補補身子。”

胡春江看似在低頭吃東西,實際是在聽著他們的每一句對話。

“二位!”胡春江端了一杯酒站起來,看看葉自文和項世成說,“二位,你倆任務在身,辛苦了。來,我敬你倆一杯酒,以後請多多關照。”

刑警隊長丁基元似乎心裏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悶悶不樂地坐在胡春江對麵。他剛進來時,急不可待地對羅高明說:“招了。”羅高明很自然地把話題岔開,丁基元會意,但他有一點小小的尷尬。胡春江認為,這說明兩點:一是丁基元急著說招了,這肯定是個很重要的案子。二是羅高明把話題引開不接話,這可能是個政治案件,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內情,更有可能是不想讓他胡春江知道案情。而剛剛進來的兩位,一個在跟蹤什麼人,一個在調查什麼人。看來,這個邊境線上小小的警察局,業務還很繁忙啊。

大家都在邊議論著事情邊吃涮羊肉,而丁基元默默地看著羅高明在吸煙。一會兒,丁基元突然對胡春江笑了笑,問:“胡老弟是從內地來的,全國現在是個什麼形勢?”

胡春江正在吃菜,被他問得愣了一下。他鎮靜一下,深沉地說道:“我是井底之蛙,大的形勢我可講不了,但在內地也聽到一些事情。”大家都放下筷子,認真聽他講。他呷口茶水,看一眼羅高明,平靜自如地說:“大家知道,上海、南昌、廣州、武漢等地都發生了共黨領導下的兵變,江西的山區已經出現了割據現象。我說的意思是,清共勢在必行,但我們警察局保存實力也是很必要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要想長期清共,就得保存實力。剛才丁科長問我全國形勢如何,我認為,整個形勢是好的,從大的方麵講,張大帥的安國軍在黃河兩岸處處打勝仗,抵抗蔣介石的北伐軍問題不大。從小的方麵講,我們北方,特別是東北三省的老百姓生活趨於穩定,各類匪患已被剿滅。總之,我們這個國家是有希望的!”

胡春江講完話,滿庭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羅高明興奮地說:“佩服佩服,特別是你說保存實力的話,我特別讚成。我們這支隊伍,隻能壯大,不能減少,更不能讓剿滅共產黨給消耗掉!”

塗榮清又很響亮地鼓了鼓掌,看著胡春江,說:“胡老弟的高見使我本人受益匪淺。國共之和是我們國家之福,國共之鬥是我們國家之悲。這是家父多次給我說過的話,也是國父孫中山遺訓之精神。家父從參與創辦黃埔軍校,到參與成立國民政府,其目的就是驅除韃虜,恢複中華。事到如今,兩黨不和不說,國民黨內部又出現巨大的分裂,南京、北京、武漢相互爭鬥,也就有了腥風血雨。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我們要為完成孫中山先生的遺訓而努力工作。”

塗榮清說完,大家又是一陣掌聲。塗榮清的講話,明顯地站在蔣介石的立場上,他從骨髓裏在否定張作霖的北京統治。

龔培潮知道,剛才塗榮清的講話,一半是賣弄,一半是表演。賣弄是給胡春江看的,他讓胡春江看看他的政治站位有多麼高,他對時局分析得有多麼透;表演是讓局座羅高明和身邊人看的。

龔培潮也是誇能鬥智之人。他端杯酒,站起來說:“我敬一杯酒,表示我對胡老弟的歡迎。”

龔培潮誇誇其談地說:“我大形勢講不好,小道理吃不透,我隻關注法律,誰犯法我就抓誰,誰守法我就支持誰。俄國的十月暴動後,推翻了當時的臨時政府,布爾什維克奪得了政權。這樣,大大地激發了中國思想活躍的年輕人,他們也開始想入非非,也想輕輕鬆鬆地推翻北洋政府,從而達到其目的。他們想錯了,中國不是蘇聯,北洋政府不是沙皇,想推翻當局,可以說是不可能的。可以這樣說,中國的共產黨是一群知識分子而已,翻不了天!”

龔培潮是善談之才。他不但長得像俄國人,而且對俄國演變成蘇維埃聯盟共和國也有研究。他這樣講,也是證明他龔家與蘇聯有著割不斷的關係。在滿洲裏,與俄國人有聯係,人們會高看一眼的。

特情科長項世成和行動隊長葉自文,一直在沉默,可能是他倆任務在身,似乎酒也喝不下,菜也吃不香。此時,項世成如剛睡醒一般,伸了伸懶腰,打了一個哈欠,用他那獵鷹般的目光看一下胡春江說:“我對胡兄過去不了解,但今天憑我的直覺感到,胡兄應該和我是同行,都是做情報工作的。當今在我們的東北三省,明裏暗裏有好多日本人在活動,但大部分都是搞情報工作的,有搞政治情報的,有搞商業情報的,有搞軍事情報的,也有販賣情報的。我在他們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情報人有一個偉大之處,就是不管搞哪類情報,都不是為自己搞的,就是社會上的情報販子,他也是有一定政治傾向的。胡兄過去不管為誰搞過情報,那都是曆史。今後我想我們在羅局座的領導下,把情報做好、做活、做準,以此來報效國家。”

胡春江扭臉看一下羅高明,羅高明正聽得認真。胡春江又抱拳對項世成說:“謝謝項科長的抬愛,其實,我對情報工作一竅不通,我隻是一介武夫而已,您判斷錯了,我從來不搞什麼情報。”

羅高明用餘光看了看總務科長毛先征,毛先征輕微地搖了搖頭,意思是他不再說什麼了。毛先征很少在眾人麵前講話,每次讓他講話或發言,他都說我是抓後勤的,沒啥講的。其實,他在背地裏講的話羅高明句句都聽。在羅高明眼裏,毛先征是個盡職盡責的部下,而且還是位有智慧、有能力的朋友。羅高明現在已經離不開毛先征了。

羅高明伸手看了看手表,時間不早了。這時,進來兩名年輕的警員,其中一個低胖子向大家敬了禮,然後大聲說:“報告!”

羅高明扭頭看他們一下,小胖警員走到羅高明身邊耳語了一會兒,說罷,退回原處站在那裏。羅高明看了一眼葉自文和項世成,他倆會意地點了點頭,然後起身向大家告辭了。剛才進來的年輕警員,也跟著他倆走了。

胡春江從他們眼神交流的過程中看出,羅高明把這支隊伍管理得很好,他們配合得很默契。

房間門突然開了,慌慌張張衝進來一個黑臉警察,他給羅高明敬了個禮,緊張地說:“不好了局座,又出案件了!”羅高明沒有驚慌,慢慢扭過頭,問:“出啥案件了?”黑臉警察急急地說:“深魚讓人一槍爆頭斃命了。”

“啊!”羅高明情不自禁地啊了一聲。

丁基元和何之幹同時站了起來問:“在哪兒?”

黑臉警察緊張地說:“在蘇聯海關大門口。”丁基元憤怒地說:“這個深魚,我交代過不讓他亂跑,他就是不聽。他斃命是小事,卻壞了我們的整個計劃!”何之幹說:“這個人自負得很,誰的話都聽不進去。”

胡春江似乎明白,但他還是裝著吃驚的樣子問:“深魚是共黨?”

丁基元說:“深魚是秋天被我們爭取過來的共黨分子,通過他釣了一條小魚,可這條小魚沒啥價值。馬上就會有大魚上鉤了,卻被除掉了。”

羅高明擺了擺手,示意不讓他們再說下去:“你們到現場去看看吧!”

丁基元向何之幹、瞿華瑩點一下頭,用手摸了摸腰間的手槍,走了出去。黑臉警察也跟他們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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