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我不再看他臉上錯愕的神情,徑直走向臥室。
我拉開床頭櫃最底層的抽屜,從最深處摸出那個陳舊的針包。
打開的瞬間,裏麵密密麻麻的銀針反射出森然的冷光,映著我沒有溫度的眼。
其中幾枚早已從中斷裂。
顧遠征的目光跟過來,掃過那些殘針,眼神裏盡是無法理解的困惑。
我將針包緊緊攥入掌心,粗糙的布料硌著皮膚,帶來一陣清醒的刺痛。
我轉身就走,沒有半分留戀。
經過他身邊時,一陣熟悉的、淡淡的皂角香鑽入鼻腔。
那是他從部隊裏帶回來的習慣,用最簡單廉價的皂塊,洗去一身的汗味與塵土。
曾幾何時,我迷戀這種幹淨利落的味道,將臉埋在他胸口,就能獲得全世界的安寧。
如今再聞到,隻覺得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
“謝知念!”
他猛然在我身後出聲,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急躁。
我腳步未停,甚至沒有絲毫的遲緩。
“你以後......”
他的聲音艱澀地傳來,帶著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遲疑,“有什麼打算?”
我推開門,門外的風吹起我的發絲。
“活下去。”
我沒有回頭,隻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話,任由它消散在穿堂風裏。
“離你遠遠地,活下去。”
“砰”的一聲,厚重的木門在我身後關上。
那聲巨響,震落了我兩世積攢的塵埃與執念。
我走出軍區大院,午後的陽光毫無遮擋地傾瀉下來,暖得有些不真實。
我眯起眼,貪婪地深吸了一口混合著青草與泥土氣息的空氣。
自由。
真好,我還活著。
我離開後的第三天,顧遠征開始覺得不對勁。
家裏空蕩得可怕。再也沒有人會在他深夜回家時,為他留一盞燈,端一碗熱湯。
也沒有人會在他伏案工作時,悄無聲息地為他披上一件外衣。
過去那些他瞧不上的日子,真沒了,才發覺心裏空了一大塊,有種煩躁感正一點點啃著他。
他隻當這是不習慣。
餘雅嫻很快搬了進來,處處學著我的樣子,想給他一個家。
可她做的飯菜,總不是他慣吃的味道。
她收拾過的房間,他也總找不到隨手放的文件。
更要命的是,他的舊傷又犯了。
那疼是從骨頭縫裏鑽出來的,又酸又麻,趕上陰雨天,更是折磨得他整夜睡不著覺。
“遠征,是不是又疼了?我給你揉揉。”
餘雅嫻一臉心疼,手搭上他的肩膀按了起來。
她的手法很標準,是護士學校裏教的那套,溫柔,卻像隔靴搔癢。
那點力道根本碰不到痛處,更別說止住那鑽骨的疼了。
顧遠征煩躁地一把推開她:“沒用!”
他猛然想起我。
在我走前,每當他疼得受不了,我就會拿出那個針包,用細長的銀針在他背上、腿上紮幾下。
起初他很抗拒,說那是鄉下人的歪門邪道。
可每次紮完,那要命的疼就散了,換來一身輕鬆和睡意。
他一直以為,那不過是心理作用。
現在才發覺,恐怕不是。
“雅嫻,”他聲音沉沉地問,“當初在醫院,你到底是怎麼給我做康複的?”
餘雅嫻的臉僵了一下,隨即擠出個笑:“就......就是我自創的按摩法啊。我不是說過嗎,能刺激神經再生......”
顧遠征沒吭聲,就那麼定定地看著她,看得餘雅嫻心裏一陣發慌,嘴角的笑也僵了。
他沒有再問下去,但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