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顧衛國推開院門,整條筒子樓的後巷,都彌漫著一種詭異的寂靜。
昨日還敢在背後指指點點的錢嫂,今日一早看到他,竟像老鼠見了貓,猛地縮回頭,“砰”的一聲關上了自家的門。
其他鄰居的目光,則充滿了複雜的情緒。
有敬畏,有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刻意的、想要劃清界限的疏離。
他們都看到了。
看到了今天一大早,郵遞員送來的那份《濱城晨報》。
在社會新聞版的角落裏,一則豆腐塊大小的新聞,卻像一顆驚雷,炸翻了整片家屬院。
《兄妹為奪家產縱火未遂,反目成仇雙雙落網》報道中,雖然隱去了全名,隻用“顧某東”、“顧某芳”代替,但結合昨日稽查隊和派出所接連出動的陣仗,誰還能猜不到說的是誰?
報道更是將這對兄妹的動機描繪得淋漓盡致:因妒忌父親生意紅火,妄圖霸占“祖傳秘方”,先是誣告陷害,失敗後竟喪心病狂,企圖縱火燒毀父親的生計,最終在窩藏地點被公安機關人贓並獲。
更具戲劇性的是,被捕後,妹妹顧某芳將所有罪責都推給了哥哥,而哥哥顧某東,則因不明原因雙腿骨折,正在醫院接受隔離治療......
這則新聞,如同一份由官方蓋章的判決書,將顧衛東兄妹倆,徹底釘死在了不忠不孝、喪盡天良的恥辱柱上。
也徹底洗清了顧衛國身上最後一點“為富不仁”、“逼迫子女”的嫌疑。
他,成了一個被惡毒子女迫害後,奮起反抗的可憐父親。
林嵐也看到了報紙,她捏著報紙的手指都在發白,看向顧衛國的眼神裏,除了依賴和信任,又多了一層深深的敬畏。
她不知道這其中有多少是公公的手筆,但她知道,這個男人,用他那雷霆萬鈞的手段,為她們母女倆,撐起了一片絕對安全的天空。
“爸,我們走吧。”
她什麼都沒問,隻是牽起妮妮的手,另一隻手自然地幫顧衛國扶住了板車。
“嗯。”
一家三口,在無數複雜的目光注視下,迎著朝陽,再次走向了工人俱樂部。
鐵皮板車的輪子壓過石子路,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像是一首新生活的序曲。
然而,麻煩,總是比幸福來得更快一些。
當他們到達工人俱樂部時,發現往日裏屬於他們的那個黃金攤位旁,今天竟然多了一個競爭者。
那是一個賣肉包子和餛飩的攤子,攤主是個四十多歲、滿臉麻子的男人,人稱“王麻子”。
他的攤子是俱樂部食堂的外延,也算半個“國營”,平日裏仗著這層身份,在廣場上橫行霸道慣了。
過去兩天,顧衛國的烤土豆搶走了他大半的生意,他早就懷恨在心。
昨天看到稽查隊來勢洶洶,他還在暗地裏幸災樂禍,以為顧衛國死定了。
誰知一夜之間,風雲突變,顧衛國非但沒事,反而成了被官方“認證”的試點!
這讓王麻子既嫉妒又恐慌。
“喲,這不是顧老板嘛!今兒個又來賣您那金豆子了?”
王麻子看到顧衛國,立刻陰陽怪氣地嚷嚷起來,故意把“老板”兩個字咬得特別重。
他將自己的攤子,刻意往顧衛國這邊又擠了擠,濃鬱的劣質骨湯和油膩的肉餡味,混雜著他身上的汗臭,試圖與烤土豆那霸道的香氣分庭抗禮。
顧衛國眼皮都懶得抬一下,自顧自地點燃了果木炭,對林嵐說:“把咱們的招牌立起來。”
那塊寫著“顧氏烤土豆”的木板,被林嵐擦得鋥亮,往攤位前一放,自有一股不動如山的氣勢。
王麻子見顧衛國不理他,自覺臉上無光,聲音更大了:“我說老顧,你這土豆賣五毛一個,心也太黑了吧?我這肉包子,實打實的豬肉大蔥餡兒,一個才一毛五!街坊們,都來我這兒吃!便宜實惠,還管飽!”
他這麼一嚷嚷,一些原本想來買烤土豆,但又覺得貴的人,果然有些意動,朝著他的攤子走了過去。
林嵐見狀,有些急了,擔憂地看向顧衛國。
顧衛國卻依舊不慌不忙。
他等到第一爐土豆烤得外皮金黃、香氣四溢時,才用火鉗夾起一個,用油紙包好,遞給了旁邊一直眼巴巴看著的妮妮。
“妮妮,餓不餓?先吃一個墊墊肚子。”
“謝謝爺爺!”
妮妮開心地接過,小口小口地吹著氣,那副幸福滿足的小模樣,比任何叫賣都更有吸引力。
果然,那股無可匹敵的香氣一飄散出來,王麻子攤位前那幾個猶豫的顧客,立刻又像被磁石吸引的鐵屑,身不由己地轉了回來。
“老板,給我來一個!”
“還是吃這個香,這味兒,絕了!”
王麻子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他想不通,自己這肉包子,怎麼就幹不過一個破土豆!
“吃吃吃!有什麼好吃的!不就是個土豆嘛!沒油沒水,能當飯吃?”
他氣急敗壞地嘟囔著,聲音酸得能倒牙,“吃我這包子,再配碗熱湯,那才叫舒坦!”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顧衛國的目光,從王麻子那鍋飄著幾片蔥花、寡淡如水的“骨湯”上掃過,心中,卻仿佛被一道閃電劈中,豁然開朗!
對啊!
烤土豆雖然香,但終究是幹食。
吃了口幹,自然就想喝點什麼。
王麻子說的沒錯,一幹一稀,才是絕配!
如果......
如果自己也能推出一款湯呢?
用靈泉水做出來的湯,那會是何等的滋味?
一個全新的、比烤土豆更廣闊的商業版圖,瞬間在顧衛國的腦海中展開!
湯品,可比烤土豆的變化多太多了!
雞湯、魚湯、排骨湯......
不僅能搭配著賣,還能單獨成為爆款!
甚至可以做成標準化的湯包,為未來的食品廠打下基礎!
“爸?爸?”
林嵐看到顧衛國在發呆,不由得輕聲喊了兩句。
“哦,沒事。”
顧衛國回過神來,眼中閃爍著一種讓林嵐看不懂的、名為“野心”的光芒。
他看了一眼還在那邊罵罵咧咧的王麻子,眼神裏,已經帶上了一絲憐憫。
這個隻懂得守著自己一畝三分地的蠢貨,永遠不會明白,他剛才那句無心的抱怨,為自己這個未來的商業帝國,親手點亮了一盞何等明亮的指路燈。
一爐土豆很快賣完,顧衛國讓林嵐帶著妮妮先去休息,自己則慢悠悠地走到王麻子的攤位前。
王麻子見他過來,以為是來找茬的,立刻挺起胸膛,擺出一副要幹架的姿態:“怎麼著?想動手啊?我告訴你,我這可是......”
“老板,來碗湯。”
顧衛國打斷了他,語氣平淡,從口袋裏掏出五分錢,放在了油膩的桌板上。
王麻子一愣,準備好的狠話全都憋了回去。
他狐疑地打量著顧衛國,搞不懂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但送上門的生意,沒有不做的道理。
他沒好氣地從大鍋裏舀了一碗湯,重重地放在顧衛國麵前。
“喝!”
顧衛國拿起勺子,嘗了一口。
寡淡,油膩,帶著一股子肉腥味。
除了有點鹹味,幾乎嘗不出別的味道。
他放下勺子,搖了搖頭。
“怎麼?嫌不好喝?”
王麻子不樂意了。
“湯,是好湯。”
顧衛國看著他,緩緩地說道,“可惜,被你做糟蹋了。”
說完,他不再理會臉色鐵青的王麻子,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攤位。
他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今晚回去,就要立刻開始試驗。
他要做的第一款湯,不需要複雜的食材,就要用最簡單的東西,做出最極致的味道,用無可辯駁的事實,徹底擊垮旁邊這個不自量力的對手。
爐火再次升騰,香氣彌漫。
顧衛國烤著土豆,腦子裏卻在飛速地構建著新的商業藍圖。
王麻子,你最好別來惹我。
否則,我不介意讓你的包子鋪,變成我食品帝國版圖上的第一塊墊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