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二天的太陽照常升起，但筒子樓裏的風向，卻徹底變了。

昨天還敢在背後對顧家指指點點的長舌婦們，今天看到從院裏走出的林嵐，都下意識地閉上了嘴，甚至擠出了幾分討好的笑容。

而那些昨天搶到烤土豆的鄰居，則個個都跟顧衛國熱情地打著招呼，言語間滿是敬佩和好奇。

一夜之間，顧衛國從一個可有可無、甚至有點可憐的病退老頭，變成了這條巷子裏無人敢小覷的“能人”。

他的威嚴，不是靠德高望重，而是靠那根掄得虎虎生風的掃帚，和那份說一不二的狠辣。

顧衛國對這些變化視若無睹。

他簡單吃過早飯，便換上那件半舊的中山裝，準備出門。

“爸，您要去見那個......雷老板嗎？”

林嵐遞過來一個布包，裏麵是她早上剛烙的兩個蔥油餅，還冒著熱氣。

她已經習慣了在顧衛國麵前，不再掩飾自己的關心。

“嗯。”

顧衛國接過餅，心裏一暖，“今天不擺攤，你在家把昨天買的肉醃上，再把剩下的土豆都洗幹淨。晚上，我有大用。”

“哎，好！”

林嵐用力點頭，眼神裏滿是信任。

顧衛國沒有直接去解放路，而是先拐到了供銷社。

他花了兩毛錢，買了一小包最普通的茉莉花茶。

茶葉幹癟，碎末很多，是尋常人家待客用的最低檔次。

售貨員看他的眼神，都帶著幾分懶散和不耐煩。

顧衛國毫不在意，拿著茶葉，他找了個無人的角落，將心神沉入了空間。

他沒有用那片珍貴的黑土地，而是將意念集中在了那口靈泉之上。

他小心翼翼地引出一捧泉水，將其注入隨身攜帶的一個舊軍用水壺裏。

接著，他捏了一小撮幹癟的茉莉花茶末，投了進去。

奇跡，在水壺這個封閉的小世界裏悄然發生。

就在那廉價的茶葉接觸到靈泉水的瞬間，一股濃鬱到極致的、清冽的茶香，仿佛掙脫了束縛一般，瞬間充滿了顧衛國的整個意識！

那些幹枯的茶葉，在水中迅速舒展開來，葉片變得飽滿翠綠，仿佛是剛剛從枝頭采摘下來的一般。

原本有些渾濁的泉水，此刻變得清澈透亮，呈現出一種琥珀般的溫潤色澤。

顧衛國甚至不用去嘗，單是聞著從水壺縫隙裏溢出的那一絲絲香氣，就感覺自己渾身的疲憊都被洗滌一空，精神為之一振。

成了！

他將水壺的蓋子擰緊，這便是他為雷洪準備的“厚禮”。

這份禮，送的不是茶，而是潛力。

他要讓雷洪明白，他的價值，絕不僅僅是幾顆好吃的土豆。

解放路，老槐樹。

這棵槐樹是市裏的一個老地標，樹冠巨大，枝繁葉茂。

顧衛國到的時候，時間尚早。

他沒有急於張望，而是像個普通的路人，在樹下的石凳上坐了下來，慢條斯理地吃著林嵐給他烙的蔥油餅。

餅是尋常的麵，尋常的蔥花，但烙餅的人用了心，吃起來就格外香。

約莫過了十幾分鐘，一輛半舊的軍綠色吉普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馬路對麵。

車門打開，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下來，正是雷洪。

他身邊還跟著昨天那個精悍的男子。

雷洪的目光在槐樹下掃了一圈，立刻就鎖定了那個從容吃餅的顧衛國。

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欣賞，隨即邁步走了過來。

“顧老哥，好雅興。”

雷洪在他對麵的石凳上坐下，自來熟地改了稱呼。

“等人的時候，肚子餓了，總得填飽。”

顧衛國將最後一口餅吃完，拍了拍手，這才抬眼看向雷洪，仿佛剛剛才發現他。

這份氣度，讓雷洪心中對他的評價又高了幾分。

“昨天回去想了想，雷老板你說的對，黑市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顧建告開門見山。

“哦？那老哥有什麼打算？”

雷洪饒有興致地問。

顧衛國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將腳邊的軍用水壺提了起來，擰開蓋子，遞了過去：“天氣幹，雷老板奔波辛苦，喝口茶，解解渴。”

雷洪身邊的精悍男子眉頭一皺，下意識地想要阻攔。

雷洪卻擺了擺手，接過了水壺。

他本以為這就是普通的解渴茶水，可當他將水壺湊到嘴邊時，一股清冽甘醇、沁人心脾的茶香，瞬間鑽入鼻腔！

他整個人猛地一震，眼睛豁然睜大！

他是行伍出身，負過傷，落下些老毛病，所以平日裏極愛喝茶，對茶葉也頗有研究。

他喝過特供的龍井，也品過朋友送的極品大紅袍，但從未聞過如此勾魂攝魄的茶香！

這香氣，仿佛帶著生命力，能直接滲透進人的五臟六腑！

他顧不上風度，對著壺嘴就喝了一大口。

茶水入口，沒有絲毫苦澀，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甘甜和溫潤，順著喉嚨滑下，仿佛一股暖流，瞬間通達四肢百骸。

他感覺自己因為早起而有些昏沉的腦袋，一下子變得清明無比，就連常年有些隱痛的肩胛骨，似乎都舒泰了不少。

“這......這是什麼茶？”

雷洪失聲問道，臉上滿是震驚。

顧衛國淡淡一笑：“供銷社兩毛錢一包的茉莉花茶。”

“不可能！”

雷洪想也不想就反駁道，但看到顧衛國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他又把話咽了回去。

他死死地盯著手裏的水壺，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起來。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擊中了他！

問題不在茶！

在水！

他終於明白了！

這個顧衛國最大的秘密，根本不是什麼烤土豆的秘方，而是他擁有某種神奇的“水”！

這種水，能化腐朽為神奇，能讓最普通的食材，變成人間珍饈！

想通了這一點，雷洪再看向顧衛國的眼神，已經徹底變了。

那不再是上位者對一個有潛力下屬的審視，而是一種平等的、甚至帶著一絲敬畏的凝視。

一個能穩定提供這種“神水”的人，其價值，無可估量！

他緩緩地、鄭重地將水壺蓋好，遞還給顧衛國，然後深吸一口氣，沉聲道：“顧老哥，我懂了。你這個朋友，我雷洪交定了！”

他站起身，語氣變得斬釘截鐵：“你說的攤位，我來解決！城東最熱鬧的工人俱樂部外麵，我給你留個最好的位置！你需要的木炭、油桶、包括以後要用的所有土豆，我都可以幫你弄到！我隻要你一句話。”

“什麼話？”

“以後，你用這水泡出來的茶，每個月，給我留一壺。”

雷洪的眼神裏，帶著一絲渴望，“價錢，你開。”

顧衛國心中大定。

他知道，自己賭對了。

“茶水，管夠。錢，就不用提了。”

他站起身，與雷洪對視，“我隻要雷老板你記住，今天我們是朋友。以後，也一直是朋友。”

“好！一言為定！”

雷洪爽朗大笑，用力拍了拍顧衛國的肩膀，“走！我帶你去看看你的新地盤！”

......

就在顧衛國為自己的事業王國，撬開第一塊堅實的基石時，他那兩個被掃地出門的兒女，正經曆著人生中最灰暗的時刻。

顧衛東和顧芳蜷縮在一家最廉價的地下室旅館裏，老板看他們付不起房錢，已經把他們趕到了最潮濕、散發著黴味的角落。

昨晚的鬧劇，讓他們徹底成了笑柄。

今天一整天，他們都不敢出門，生怕被人指指點點。

“哥，我餓......”

顧芳有氣無力地說道，嘴唇幹裂。

顧衛東煩躁地抓著頭發，他身上最後幾毛錢，昨天都買了方便麵。

現在，他們身無分文。

就在這時，兩個剛從外麵回來的同屋旅客，一邊脫鞋，一邊興奮地交談著。

“你聽說了嗎？市政府門口貼了新布告！說要嚴厲打擊投機倒把、擾亂市場經濟的犯罪行為！成立了專門的聯合稽查隊！”

“真的假的？那幫倒爺要倒黴了！”

“可不是嘛！布告上寫了，鼓勵群眾舉報，一經查實，舉報人還有獎勵呢！”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原本如同死狗一般癱在床上的顧衛東，猛地抬起了頭！

打擊投機倒把？

聯合稽查隊？

舉報有獎？

一道惡毒無比的電光，瞬間照亮了他那雙因饑餓和怨恨而變得渾濁的眼睛！

他爹那個烤土豆，五毛錢一個，比國營飯店的肉包子還貴！

這不是投機倒把是什麼？

他沒有營業執照，沒有衛生許可，這不就是擾亂市場經濟嗎？

他扳不倒那個老東西，但政府可以！

“芳芳！”

顧衛東猛地坐起身，抓住妹妹的胳膊，眼中閃爍著瘋狂而興奮的光芒，“我們有辦法了！我們有辦法讓他身敗名裂、一無所有了！”

顧芳被他嚇了一跳，不解地問：“什麼辦法？”

顧衛東湊到她耳邊，將自己剛剛萌生的毒計低聲說了出來。

“......我們去舉報他！就說他非法經營、哄抬物價！隻要稽查隊一來，他人贓並獲，烤爐和錢都得被沒收！說不定還要被抓進去關幾天！到時候，他就是個有案底的勞改犯，看他還怎麼神氣！”

他越說越興奮，仿佛已經看到了顧衛國被戴上手銬，在鄰居們的唾棄中被押走的場景。

“他不是要臉嗎？我們就讓他把臉，丟到全市人民麵前！”

顧衛東的臉上，浮現出一種病態的、扭曲的笑容，聲音如同毒蛇吐信般嘶啞。

“這一次，我要讓他，永世不得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