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我不去！我死也不去！”

顧芳最先崩潰了。

她從地上跳起來，像隻被踩了尾巴的貓，尖聲叫道：“我是女孩子！你怎麼能讓我去幹那種活！爸，你太狠心了！你還是不是我爸！”

她的哭喊，此刻聽起來再也沒有半分淒慘，隻剩下歇斯底裏的尖銳。

顧衛國冷冷地看著她，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從你們逼我賣房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不是你們的爸了。我是被你們啃幹了骨血，扔在路邊等死的老東西。”

他轉向依舊跪在地上，臉色變幻不定的顧衛東。

“你呢？你去不去？”

顧衛東的拳頭在身側攥得咯咯作響。

他的大腦在飛速運轉。

他能感覺到周圍鄰居投來的、如同針紮一般的目光。

他知道，今天這個坎要是過不去，他顧衛東以後就成了這一片最大的笑話！

去，還有一線生機，能保住“孝子”的虛名。

不去，前功盡棄，徹底身敗名裂！

“我去！”

顧衛東咬著牙，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奪過顧芳手裏的水桶，又撿起地上的刷子，臉色鐵青地朝水井走去。

“哥！你瘋了！”

顧芳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閉嘴！”

顧衛東回頭，用一種近乎怨毒的眼神瞪了她一眼，“不想死在外麵，就給我過來幫忙！”

顧芳被他眼中的凶光嚇得一個哆嗦，不敢再吱聲，隻能心不甘情不願地跟了過去。

在所有鄰居的注視下，這對往日裏自命不凡的兄妹，提著一桶水，拿著一把刷子，一步步走向了那個他們平日裏路過都要繞著走的公共廁所。

那是一場對視覺和嗅覺的雙重淩遲。

剛一走近，一股濃鬱到化不開的氨水味和腐敗的臭氣就撲麵而來，熏得顧芳當場就幹嘔起來。

顧衛東強忍著反胃，一腳踏了進去。

廁所裏光線昏暗，地麵上滿是黑黃色的汙垢，牆角結著蜘蛛網，幾個便池更是慘不忍睹......

“刷！”

顧衛東閉上眼睛，將一瓢水狠狠潑在地上，然後拿著刷子，胡亂地在地上捅了幾下。

那動作，與其說是在打掃，不如說是在發泄。

汙水混著汙垢，四處飛濺，有幾滴甚至濺到了他幹淨的褲腿上。

“啊！”

顧衛東觸電般地跳開，看著褲子上的汙點，一股滔天的屈辱感直衝腦門！

他，顧衛東，未來的“留學生”，紅星軋鋼廠未來的風雲人物，竟然在這種地方，幹這種下賤的活！

而這一切，都是拜那個老不死的所賜！

他越想越氣，手上的動作也越發狂躁。

與其說是在清洗，不如說是在破壞。

顧芳更是站在門口，捂著鼻子，一步也不肯再往前。

她看著哥哥狼狽的樣子，看著那肮臟的環境，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想要的是錢，是體麵，是所有人的羨慕！

“哥......我們走吧......我受不了了......”

她哭著哀求。

“走？我們能走到哪兒去！”

顧衛東猛地回頭，雙眼通紅，像一頭困獸，“不把這兒弄幹淨，那個老東西是不會讓我們進門的！秘方！你忘了秘方嗎！”

他壓低聲音的嘶吼，讓顧芳打了個冷戰。

是啊，秘方。

那才是他們的終極目標。

可眼前的屈辱，卻像一座大山，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他們的“表演”隻持續了不到十分鐘。

最終，是顧芳第一個受不了，她尖叫一聲，扔掉手裏的抹布，哭著跑了出去。

而顧衛東，在一次彎腰時不小心滑倒，整隻手都按進了滿是汙水的便池邊沿後，他的理智，也徹底崩斷了。

“啊——！”

他發出一聲野獸般的怒吼，猛地站起身，將手裏的竹刷子狠狠地朝牆上砸去！

“我不幹了！我不幹了！”

他衝出廁所，指著院門口那個神情冷漠的父親，終於撕下了所有偽裝，破口大罵，“你個老不死的！你就是想整死我們！你以為你有了兩個臭錢就了不起了？我告訴你，你休想！這房子有我的一半！你休想獨吞！”

他終於說出了心裏話。

之前所有的懺悔、下跪、認錯，在這一刻，都成了天大的笑話。

周圍的鄰居們發出一陣毫不掩飾的噓聲和嘲笑。

“我就說吧，狗改不了吃屎！”

“嘖嘖，演不下去了吧，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吧！”

“還想要房子？臉皮真厚！”

顧衛國看著狀若瘋癲的兒子，臉上沒有絲毫意外。

他甚至連話都懶得再說一句，隻是走到門口，當著所有人的麵，緩緩地、重重地關上了院門。

“砰！”

那一聲巨響，像一記無情的耳光，狠狠地抽在顧衛東和顧芳的臉上，也徹底關上了他們回家的最後一絲可能。

門外，是無盡的羞辱和謾罵。

門內，是溫暖的燈光和安寧。

顧衛國轉身，看到林嵐正抱著妮妮，站在堂屋門口，眼中滿是後怕和擔憂。

他走過去，輕輕拍了拍林嵐的肩膀，聲音沉穩：“沒事了，以後，他們再也進不了這個家門。”

林嵐看著他，用力地點了點頭，眼眶卻紅了。

顧衛國從烤爐裏，拿出了最後一個特意留下的、烤得最完美的土豆。

他沒有賣，就是為了留給家人的。

他小心地剝開金黃色的外皮，將最香甜軟糯的薯心，用勺子一勺一勺地挖出來，放進妮妮的小碗裏。

“吃吧，我們妮妮的。”

他溫聲說道。

小女孩看著碗裏冒著熱氣的土豆泥，又看了看爺爺，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容。

這笑容，仿佛能驅散世間所有的陰霾。

顧衛國的心，徹底安定了下來。

為了守護這份溫暖和笑容，他可以變成任何人，哪怕是魔鬼。

他將剩下的土豆分給林嵐，自己則端起那碗已經有些涼了的稀粥，從容地喝了起來。

喝完粥，他看著已經將錢箱妥善收好的林嵐，緩緩開口，眼中閃爍著對未來的規劃。

“林嵐，今天隻是個開始。靠在巷子裏賣，成不了氣候。”

林嵐抬起頭，認真地聽著。

“明天，我要去趟城裏，找個正經的攤位。我們的烤爐要加大，土豆的來源，也要解決。”

他沉聲說道，“家裏的事，還要交給你。”

“爸，您放心！”

林嵐的眼神無比堅定，“我一定看好家，帶好妮妮！”

顧衛國點點頭，目光望向窗外。

他想起了傍晚在黑市遇到的那個斷了拇指的男人，雷洪。

那個男人，是他計劃中的下一步。

但雷洪是條地頭蛇，跟他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

自己手裏的底牌隻有靈泉和那幾顆神奇的土豆，必須小心謹慎，才能在不暴露秘密的前提下，將利益最大化。

看來，明天去解放路老槐樹下赴約之前，自己得先準備一份，能讓那條“老狐狸”都無法拒絕的見麵禮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