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河心中剛剛升起的些許安逸,瞬間被蘇婉的話擊得粉碎。
他下意識地看向牆角那袋並不算大的米袋。
十公斤精米,兩公斤臘肉。
對於兩個人來說,省著點吃,或許能撐過這個月最艱難的時期。
可要是再加兩張嘴,還是兩個正在長身體的半大孩子......
這些食物消耗的速度將會快得超乎想象。
更重要的是,蘇婉口中的“月兒和霜兒”,在他的記憶中是有印象的。
那是嫂嫂的娘家妹妹,一對剛滿十四歲的雙胞胎。
在這個時代,十四歲已經不算小孩子了,但終究還是未成年的少女。
把她們賣給大戶人家做丫鬟,聽起來似乎比餓死要好。
但林河來自信息發達的現代,他太清楚這種“賣身”背後可能隱藏著多少肮臟和齷齪了。
尤其是在這種人命比紙薄的亂世,一個無依無靠的漂亮丫鬟,下場往往會無比淒慘。
他的理智在瘋狂地計算著風險和得失。
糧食的缺口、暴露的風險、未來生計的壓力......
每一個問題都像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
可是,當他抬起頭,看到蘇婉那張混合著懇求、希冀與決絕的臉龐時,拒絕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裏麵有對妹妹的疼愛,有對命運不公的憤恨,更有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的信任。
他剛剛才信誓旦旦地說“這個家,我來撐著”。
如果現在他因為畏懼和自私而拒絕,那他算什麼男人?
他還有什麼臉麵去麵對死去的哥哥?
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地吃下這用係統換來的救命糧?
那和前世那個在格子間裏為了生存而磨平了所有棱角的社畜,又有什麼區別?
不!
既然老天讓他重活一世,還給了他金手指,就不是讓他來苟且偷生的!
“嫂子。”
林河深吸一口氣,站起身,目光前所未有地清澈而堅定,“你別急,坐下慢慢說。你娘家在哪個村?離我們這裏有多遠?”
聽到林河沒有第一時間拒絕,反而問起了細節,蘇婉那顆懸到嗓子眼的心,稍稍落下了一半。
她連忙回答道:“不遠,就在鄰村,叫蘇家村,翻過我們村後的那道山梁就到了,走路快一點的話,一個時辰就能到。”
一個時辰......
林河在心中盤算了一下,這個距離不算太遠,但也不近。
關鍵是,要帶著糧食翻山越嶺,目標太大。
“信上說,什麼時候把人帶走?”
林河追問道。
“信是三天前托人送來的,當時隻說就這幾天......”
蘇婉的聲音裏帶著哭腔,“我爹娘肯定是撐不住了才做的決定。小河,我們得快點!萬一......萬一人牙子今天就上門了呢?”
“不能就這麼把糧食送過去。”
林河立刻冷靜地分析道,“我們家突然有了糧食,這件事本身就透著古怪。就這麼大張旗鼓地送過去,你娘家那邊還好說,可你娘家的鄰居們呢?一旦消息走漏,我們兩家都會有天大的麻煩。”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在饑餓麵前,人性的底線會變得非常脆弱。
蘇婉也立刻明白了這其中的凶險,臉上的血色褪去幾分,緊張地看著林河:“那......那該怎麼辦?”
“我們得想個萬全之策。”
林河在屋裏來回踱步,大腦飛速運轉。
體質強化液不僅增強了他的身體,似乎也讓他的思維變得更加清晰敏銳。
“嫂子,這樣。”
他停下腳步,看著蘇婉,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我們不能直接送米,而是要把人接過來。理由也好找,就說我哥剛走,你一個人在家害怕,又沒人操持家務,所以請娘家妹妹過來搭把手,住上一陣子。”
“至於糧食......”
林河指了指牆角的米袋,“我們不能全拿,得分出一部分。找個結實點的布袋裝上十斤米,再切下一半的臘肉。你去找個背簍,我們把米和肉藏在底下,上麵用幹草和野菜蓋住,做成去挖野菜的樣子。”
“而且,我們不能白天去,得趁著天剛蒙蒙亮,村裏人還沒怎麼起身的時候出發。到了蘇家村,也不要聲張,直接進你家,把東西放下,和你爹娘說清楚,立刻就把人帶走。記住,一定要快,不能讓外人看到我們帶了什麼。”
林河一番條理清晰的安排,讓原本六神無主的蘇婉瞬間找到了主心骨。
她愣愣地看著林河,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小叔子。
在她心裏,林河聰明、沉穩、有擔當的形象,在這一刻徹底樹立了起來。
“好!我都聽你的!”
蘇婉重重地點頭,立刻開始翻箱倒櫃地找布袋和背簍。
兩人說幹就幹。
蘇婉找來一個舊布袋,林河小心翼翼地量出十斤米倒了進去,又忍痛將那掛金貴的臘肉切下來一大半,用油紙仔細包好。
一切準備妥當後,兩人將剩下的米和肉藏在了床下的一個破洞裏,又用雜物虛掩起來。
做完這一切,天色已經漸漸暗淡下來。
這一夜,兩人幾乎都沒有睡踏實。
林河是在思考著未來的出路。
救人隻是一時,如何持續地獲得食物,如何在這個亂世中真正地站穩腳跟,才是關鍵。
他必須盡快研究透徹這個“福報係統”的功能。
而蘇婉,則是擔憂和期盼交織。
她一會兒擔心去晚了,妹妹已經被帶走;一會兒又想象著接到妹妹後,一家人團聚的場景。
當天邊剛剛泛起一絲魚肚白,村裏的公雞才剛發出第一聲嘶啞的啼鳴時,林河和蘇婉便悄無聲息地起了床。
林河將沉甸甸的背簍背在自己身上,又拿了一把砍柴刀別在腰間,不僅能防身,也能讓他的樵夫形象更逼真。
蘇婉則提著一個空空的籃子,兩人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都帶著一絲凝重,旋即一前一後地走出了家門,融入了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之中。
山路崎嶇,晨風冰冷。
但身體強化過的林河卻感覺不到多少疲憊,他腳步穩健,時刻警惕著四周的動靜。
一個時辰後,當太陽的第一縷光輝灑向大地時,他們終於翻過了山梁,看到了山坳下那個炊煙寥落的村莊——蘇家村。
蘇家村的景象,比清溪村還要蕭條。
一路上,他們幾乎沒看到一個活人,隻有幾條瘦得皮包骨頭的野狗,在村口有氣無力地趴著,看到生人也隻是抬了抬眼皮,連吠叫的力氣都沒有了。
兩人不敢耽擱,徑直朝著記憶中蘇婉娘家的方向走去。
那是一座比林河家還要破敗的茅草屋,院子的籬笆倒了一半,門也虛掩著。
蘇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上前去,正要推門,卻忽然聽到屋裏傳來一個陌生男人粗魯的嗬斥聲。
“哭哭哭!哭什麼哭!能被我們張大戶看上,是你們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再不知好歹,信不信老子連你們這對老骨頭一起賣到礦上去!”
緊接著,是一個少女壓抑的哭泣聲,和一個老婦人哀求的聲音。
“張管家,求求您,再寬限我們兩天吧......求求您了......”
蘇婉的臉“唰”地一下變得慘白,渾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瞬間凝固了。
她最害怕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人牙子已經上門了!